2012-03-09 23:44 | 作者:=,黑 ,、= | 散文吧首发

昨天跟我住在一条街上的瞎婆奶奶死了,是我在三姑家里听她说的,她说我告诉她的。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三,我和我哥去县里给亲戚家拜完年准备在三姑家吃完中饭就回家。虽然和她住在一条街上,但现在我对于她的面孔却已经有些模糊了。以前小的时候我很少去她家玩,她也几乎不怎么去别人家里玩。最近这些年用忙于学业,只有假期才回来,回来以后没什么同龄人玩也很少去别人家窜门子,更何况她家只住着他们俩老口。在我的记忆中我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从我认识她开始便知道她是个瞎子了,至于是怎么瞎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隐约记得前年天的一个晚上秦家婆在我家门口乘凉闲聊时扯着她的高嗓子说好像是得了白内障。

我们都住在一条街上,不过却相隔着五六座房子。这条街是以前村里赶集的古街,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只不过在近几十年来逐渐衰落到现在赶圩也彻底成为陈年往事,除了还有一些没拆的老瓦房已几乎找不到它的蛛丝马迹。听以前老几辈的人说以前我们这儿的圩场很热闹,尤其是木料类更是远近驰名。往常天气好的时候,瞎婆奶奶总喜欢坐在靠柜台的门口边(柜台不是现在这种柜台,而是旧社会时所留下的柜台,买东西的人就是站在窗户外面的柜台旁叫嚷着里面的人,然后从柜台上接过东西。)她经常眯着双眼,脸上总是安闲的,那齐颈的花白头发有条有理的刚好被两口黑色的夹子夹住,就更加显得风平浪静了,她的左手放在一条放有旧袄的棉花凳上,旧袄与她身上穿着的浅色小碎花的颜色有些相似,右手时不时的移动着,偶尔会露出她那支藏绿的玉镯,旁边放着一根被她双手把弄得油光发亮的老竹棍。有时夕阳从对面射来,上面的阳光被瓦檐遮住了,下面的正好从侧上方照在了她的脸颊上的皱纹,金色的余晖拖着修长的黑影,加上这座饱经岁月的老瓦房,那画面让人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时光的深邃感。她的老伴,大紫公公有时蹲在她的旁边掏出口袋里的卷烟袋,有时坐在一条矮凳上陪伴着她,有时会蹲在门旁的沟边慢洗着东西,这种情况很是平常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天我和哥哥一起坐着姑父的摩多车回来的,路上车辆并不多,偶尔还有些没走完亲戚的人。一到家中,我浑身冷得直哆嗦,家里的火炉旁边早已坐满了人。一大群人吸食着煤炭的热量,满有激情的聊得泡沫横飞。我搬了一条矮凳才勉强挤在桌角边,吸取着极其少量的热量。我一坐下去,我妈就悄悄地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句“瞎婆奶奶死了,正月里硬是酒都吃不完。”我转过头去回了她一个表情,“我晓得了,三姑今天响午和我说了”,她然后就进里面的房间有事去了。

“瞎婆是到现在已经瞎了有十来年了噢,他们大紫德性也是好,一个人细细心心的给她劳行,瞎了十来年就操心了十来年,他还大些,今年有八十六了,病坨子操心病坨子。”运嫂极其感慨的哏了口气。

“秦家婆(总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那天提着个篮子还在笑他,‘她讲你们瞎婆瞎了这么多年了,如今已经有八十三四了,重孙都那么大了,别讲说毒话,死也死得了,不死怎么搞,再过几年光号靶子都跪不下去了。’他讲她帮生他了四五个小孩,苦了那么多,我都舍得她死咯?”坐在旁边的远合哥往后退了一下身子憨笑着说道。

这时肖华摞了摞上身,然后从左边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二代点上,直接吆喝着说“这个婊子婆(秦家嫂的外号)总喜欢讲那些鬼话去笑别个!哈哈……那不如去逗逗他们俩口(外号),问哈最近他们瞎婆婆最近又摸了他的脸没有?说比以前高了没?”

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大笑了一顿,突然间大埔安静了下去然后深沉的说道:“去年也是他们三嫂没出正月就死了,今年又是他们这家人。这两年都是他们那一家人带头死。呵呵”

“那不是,景鸾她总比聋子强得多,被他们棒棒脑壳打了一世人,现在都八十多了,都老死不相往来。总是跑到我家去翻这些老话讲。”娅鸾奶奶鹰眼般的扫视了她右边的聋婆然后用有左手揉了揉她的左眼,她右眼角边的一坨粘长的眼屎粘在那里,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以前那下看了好多噢,那大楚老棒棒脾气好暴躁,总是打她,她那耳朵就是年轻时被打聋的。……。。那下景鸾也蛮省德(缺德),他们光浩巴子起房子的时候,她和大紫不管儿子媳妇的事也算了,她住都不让他们住她们的老房子里,搞起他们没有办法只能住到圩场里去睡,那下他们丽萍刚生了个三女没多久,那几年计划生育的人都总是去他家罚款,房子就是那一年被揰了的,所以没办法住才砌房子的。那下他们光浩和丽萍也蛮造孽的,现在是那圩场都倒了!不然那景鸾瞎了之后他们光浩和丽萍都住在他们后面都不怎么管他们了?”她轻轻地歇了一口气,厚重脸颊携着她那蓬松的灰白头发一起跟着蠕动,又用左手揉了揉她的左眼,右边眼角的那坨粘长的眼屎依旧在那纹丝不动,仿佛是一朵故意刺上去的米黄刺青,经久不衰。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丽萍就没有他们景鸾生得好,也没景鸾干净,你看丽萍如今做了奶奶了又没种好多田了也还是那么邋遢,头发总是像个仔窝,衣服也不穿起发亮也不得洗,看到都恶心。”

聋婆把头微微抬了下打了一个哈欠,摇曳也一下她那虾驼的背,然后微微地抬了一下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神望着娅鸾,你们在讲谁?娅鸾鬼笑了笑然后用右手弯曲了一下对着聋婆的耳朵大声地说:“你聋起那点样子还总喜欢管这些闲事,你又听不到,我们再讲景鸾嫂。”聋婆听了后若有感触的说道:“景鸾这世人就抵得噢,瞎了十五六年,都是她男人家操心她,隔三天两头大紫就砍菜(猪肉)给她吃,脸色总那么红润。我这世人就是没有嫁到个好男人,活得活被棒棒打了一世人,如今这耳朵还在嗡嗡的作响,这么多的儿子女仔一年加起来就一千多点,我哪舍得砍菜吃,都打针了,这世人死了都抵不得、抵不得……。。棒棒来了你们都莫理他来,他偷东西的,半里把别个的老鸡婆都偷吃得干干净净……他快到吃饭的时候总喜欢跑到别人家里坐到,想别个的酒喝……”大家都含笑默默地听着她这些挂在嘴边的陈年往事。

突然外面有人在吆喝着要去饭,随后一阵隆隆的响炮声。大家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六点了,便都散了。大毛狗屎拿着根野树棍,另一只手缩在他那不知从那捡来的烂衣服里也尾随着后面去蹭饭吃,一边还朗朗自语的唱说着“女人开窝,十七八个!”

第二天,我们哥哥一起坐在三姑父的摩托上一起去邻村吃舅婆八十大寿的喜酒,我坐在车上转过头去,对面山颈上有一块很鲜明的新泥土,旁边放满了花圈,特别耀眼的凸显在那里,仿佛在告诉我们那里是属于她的领地。我知道那就是瞎婆奶奶的坟,旁边的地方都张满了野草灌木,去年她三嫂埋在旁边的坟已经与山融为一体了,如果不是有墓碑的提示,我们都不知道那是她的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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