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剑

2008-10-24 08:33 | 作者:刘彦彬 | 散文吧首发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颌……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或言聂政勇敢士也……(聂政)杖剑至韩,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

聂政说,紫剑,紫剑,你是紫剑。

他的孤漠的眼里流溢着忧伤。他的面容疲惫而平和。

他喃喃地说,紫剑,紫剑。

我陷到他眼神里婉转的那一片柔波,温暖

我己经等得太久。

我长久地望着寒冷的天空,透着诡秘忧伤的紫色。清冷的月光,孤零地投射在水面,泛着粼粼的光。身下的湖水一如往日的寂静。我感觉到那些柔柔的水波缠绵地激起湖面的一圈圈涟漪。平静,亘古不变的平静。

湖面的那朵紫霰花,妖媚诡秘。我注视着那粉嫩的花瓣,骤然绽裂,颤抖而绝望的开放,极尽绚烂。

聂政来的时候,那朵紫霰花却消失了,如同她来时一样突然与诡秘。

我一直在重复着一些零散的,奇怪的境。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便试图去回忆,去触摸那些碎片。我曾经试着去把它们拼凑起来,但那些残碎的梦便似肥皂泡般一触便逝。只有那些紫色的花瓣,翩然飞舞,落地无声,化为泥尘。它们的笑容滞留在空中,凄美而诡秘……

我度过了一个个寒冷而漫长的天,枯寒漫长,漫长到我以为它不会再有终结。那朵紫霰花一直陪伴着我,绚烂地舞着,绽放,凋零;凋零,绽放……

聂政找到我的那一瞬间,我记起了我所有的梦。

一个穿着紫衫的男子,面容消瘦而明朗。他眼里的忧伤如晶莹剔透的蚕丝把我紧紧地裹住。他的声音低哑而清脆,他喃喃道,紫剑,紫剑……

然后,那紫霰花的花瓣纷纷落下,飘逸决然。

我看到柔和的光线削弱了他刚毅的棱角,他的整个面容变得柔和而深情。

终于,我感觉到他的脚步越来越靠近我,可却是那样的沉重,像负载着他的灵魂般的沉重。

我的身体泛着青幽的冷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旋转起来。于是,那一湖春水也泛着如同月光般明媚的银辉。

他的眼里一片柔情,他对我微笑着,笑容模糊而温暖。他的修长的手指滑过后残留的温暖的烙在我冰冷的肌肤里。

紫剑,紫剑……

他喃喃道,你知道吗,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这是前世,今生抑或是将来的约定。

我明白,紫剑便是聂政,聂政便是紫剑,这是冥冥中的夙命的轮回。

他轻飘的衣袂散发着温暖如春的味道。月光冷寂,四周也悄无声间。风吹过树梢,树枝便如同鬼魅般移动,投下浓浓的墨影。偶尔一两只寒鸦禁不住泠泠的月光,惊恐地扑哧着宽大的羽翼,形容诡秘而卑微。

聂政长叹一声,那叹声的尾巴便幽幽地散开来。他的愁绪蔓延在空中。我感到有点害怕,紧紧依偎着他,想攫住一丝暖意。

紫剑,我们回去吧。

紫剑,你知道吗?士为悦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空气中流动着酒的纯醇与香冽。

严仲子走进来时,他身后有仆人抬上百镒黄金,说是要敬聂母。刚刚还大声谈笑,用很粗糙的大瓷碗喝着酒的乡邻伞的纯朴的笑容都僵在脸上。他们不知所措地望着今天宴会的主人聂政。严仲子支开旁人,神情凝重。我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我只是一把剑,我只是聂政的紫剑。

聂政走了出来,他的神情疲惫而平和。

他走过来,取下我,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喃喃着,紫剑,紫剑。他眼里柔波婉转,他的手指留下粗糙的淡淡的温暖。我的身体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刹那,剑光迷漫,清冷决然。

透过他的指间,我看到了聂政,那个一袭紫色的男子,神情冷漠。

市井里人群熙攘,我看到那些卑微的人们或讨好或谄媚或傲然或凶煞的模糊的面容,看到那些趾高气扬的仆人凶悍地挥着马鞭狠狠地甩在疾驰的马上,留下迷蒙的尘雾,看到聂政眉头紧锁,任凭飞溅的肉末粘在他苍白的冰冷如寒的手上。那些肉沫飞舞着,它们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舞蹈着。聂政用满是青色脉胳蔓延的干枯的荷叶包着它们,于是空气中便迷漫着枯荷的清香。

我看着聂政每日平静地归来,神情平和,直到严仲子的出现。

剑光流溢,血色灼灼如燃的火焰。

我看到那些武士高大的身体訇然倒地,脖子上那一抹鲜红的血色晶莹眩目。他们眼里惊愕,不安抑或留恋。他们的灵魂如同野兽般的悲恸的哭泣,嘶哑地悲鸣。

我的身体散发着清冷的光,残忍决然地穿透相国侠累的身体,我听到空气中血肉撕扯的声音。

一剑毙命,聂政把我发挥到极致。

那带着鲜红的液体淹没了我。

侠累惊愕的表情在相府流动的空气里瞬间凝固,前一秒钟,他还端坐在府上,四周寂默森严,刀明戟亮。

在侠累的身后,我却看到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紫霰花绝望地开放,极尽美丽,它向我微笑着,笑容诡秘。

侠累在断气前叹了一声,聂政,你知道吗,你只是一把剑。他的灵魂围绕在聂政的身旁,舞蹈着,冷漠而决然。

你只是一把剑,那些灵魂低吟着。

我突然感到恐惧,莫名的恐惧。

紫剑,你分心了。聂政说。他的眉头紧锁,他的眼神冷漠。

紫剑,你知道吗,严仲子走进来的时候,我便认出他了。我便是他前世的剑。我是他前世的剑,紫剑,你懂吗,就像今生你是我的剑一样。

聂政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一片温暖,温暖如春。

相国府的将士越来越多,喧声震天。

一切都结束了,紫剑。

当聂政把我刺入他的身体的一刹那,我闻到了春天的第一丝气息,紫霰花的花瓣在温暖的春光里尽情地绝望地绽放。

聂政目光安详平和,他朝我伸出手,指尖有流水轻逝,我的泪便悄然划落脸颊。他喃喃道,紫剑,紫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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