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原反应

2008-10-23 07:57 | 作者:西藏如影随形 | 散文吧首发

季涛一接到他母亲从内地打到拉萨的电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季涛用劲将电话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拿起一根香蕉,胡乱剥了一下皮,看也不看,就径直塞进了嘴巴里。不想刚咬一口,就被噎住了。他连连咳嗽,表情很是怪异。妻子卓玛看到他那付难受的神情,连忙上前,帮他拍了拍背,又递了一杯水给他。季涛接过,喝了大大的一口。水顺喉而下,季涛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然后,就转向了卓玛,挥舞着手里还没有咬完的那半截香蕉,说,你看,这孩子!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反正,我是没有一点办法了!

卓玛轻轻地靠近了他一些,拿过他手里的香蕉,扔在桌上,说,你现在终于说没有办法了?那你记得当初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季涛看了看卓玛,低下了头,似乎有点难为情,但他只顿了一下,就说,当初?你现在给我说当初?当初我还不是为了川西好!

为了川西好?你什么时候真正为川西好过?卓玛越说越动气,川西去年打电话,说自己的这个名字不好听,同学们都说他的名字老土,要改一个,你就老不同意。你说,一个名字改一下有什么不可以?这你都要拦着,你还说是为了他好?

那个名字不是有纪念意义吗?季涛扭过头,说,川西川西,就是四川和西藏,这有什么不好?季涛说,你别老拿这种小事来借题发挥,你倒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我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有本事你自己看着办!卓玛也生气了,她坐在沙发的一角,转过了身,不理季涛。

季涛看了看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主动湊了过去,从背后搂住了卓玛的身子,将嘴巴附在卓玛的耳边,说,生什么气嘛,边说,边用嘴咬卓玛的耳垂。

呆了一会儿,卓玛扭过了头,说,别弄,痒。

季涛还是继续咬着卓玛的耳垂。

卓玛却突然发怒了,说,咬什么咬啊!一个大男人,老咬女人的耳垂干什么?变态啊!

季涛看着卓玛,有点诧异,说,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咬你的耳垂的吗?

卓玛站了起来,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想咬就去咬那些小姑娘的吧!说完,就气冲冲地走进了卧室,然后从里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季涛感觉有点突然,连忙也走到卧室前,但却怎么推,也推不开门。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说,卓玛,开开门吧,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季涛就又回到了沙发上。他坐着,掏出一支烟,点着,然后吐了几口烟圈,看着烟圈在自己的面前发散。他看着那些雾气,感觉自己吐烟圈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只要舌头一卷,再张开嘴,往外一喷,面前的烟圈就会极有规律,好像盛开的一朵花绽放在他的面前,漂亮得很。但现在,怎么吐,那烟圈却都是毫无规律可言,乱糟糟的,一看就不舒服。

季涛觉得心里有点憋屈。他想,这怎么了,你生气,难道我心里就好受吗?他看了看手里的半截烟,感觉没什么劲,就把它扔在了垃圾箱里,然后,站起身,出了门。

季涛走出单位,在大街上转了好一阵。他没有吃早饭,但即使是现在已经中午12点了,却还是不觉得怎么饿。他就一直在大街上转着。

季涛之所以没有吃早饭,是因为今天是周末。两口子都好不容易又盼来了一个双休日,就想好好地睡一下觉,补一下瞌睡。这一睡就睡到了上午十点。正当两人睁开眼,感觉精力比较充沛,并想亲热亲热时,家里的电话就响了。季涛连忙放开卓玛,伸手接了电话。不想,这一接,就弄得两人都没有了什么情绪,甚至在起床后,都还是很不高兴。

季涛沿着北京中路一直向前走,走了好久,也不觉得疲倦。拉萨现在的确是漂亮了,城市建设的速度让很多人都觉得瞠目结舌,一幢幢高楼大厦矗立在拉萨的大街上,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了这里的繁华。但季涛现在却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他感觉自己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在经过一个小吃店门口的玻璃窗前时,季涛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这声音很熟。他转过头,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什么人。他站在那里,觉得有点奇怪,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敲击玻璃的声音。他向小吃店的玻璃窗上看去,就看到了陈露正在里面向他招手。

季涛一看到陈露,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也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觉得奇怪,毫无缘由。季涛绕过玻璃窗,进了门,到了陈露在小吃店里面的位子前,拉了一个凳子,坐下。

陈露笑了,瞅着他,眼睛直转,看得季涛都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怎么了,陈大美女,好久不见你了,今天一见就以这种眼神看我?是不是对我终于有感觉了?

陈露嘴里发出了一声“呸”声,说,还是这样油嘴滑舌的,老不改!

季涛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怎么改?要改,当初不就把你给追上了?

陈露就拿着手里的筷头敲了一下季涛的头,说,一见面又说这些干嘛?都陈年老事了,还提?

季涛一边躲闪,一边说,好好,不提了,你也别打我了。

陈露住了手,却奇怪地问,卓玛呢?今天怎么没见你们俩腻在一起?

老夫老妻了,还腻着干什么啊。季涛说,语气中故意装出一付很苍桑的样子。

陈露这次就笑出了声,说,你看你,孩子才那么大点,就什么老夫老妻了?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过油嘴,否则,当初……

陈露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季涛湊过头去,说,当初?是不是当初我没这么油滑你就嫁给我了?

嫁什么嫁?陈露又举起了筷头,说,我是说如果不是这样,你当初早就提拔了!

季涛本来见到陈露,心情就还有点好转。一听到陈露说这话,情绪又有点不好受。他看了看陈露,没有说话。陈露却说,怎么了,戳到痛处了?也不管季涛的反应。季涛摇了摇头,说,这个东西是勉强不来的。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口才这么好而没有被提拔,是有些不值的。说完他干笑了一下。

陈露用筷子挟起了一个小馒头,说,也许是吧。

季涛问,怎么今天没见到你家丫头呢?

她啊,陈露边吃边说,送到内地老家我妈妈家去了几个月了。

送到内地去了啊?季涛说,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陈露说,毕竟内地的教育条件要比拉萨的要好一些。

不过……季涛顿了一下,说,让你妈妈带孩子,你就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家的川西你不还是放在你妈妈家?现在不照样过得很好?陈露说。

一提起川西,季涛就又有了气,说,好?你可不知道哟!

怎么?出事了?什么事?陈露连忙问,不是什么大事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大事我可就省心了!季涛说。

什么?还真出大事了?

可不是,那小子!今天我妈打来电话,说昨天晚上又是夜不归宿!害得两个老人到处找,在天亮时,才终于在一个网吧里找到了他!

真的?川西以前不是挺听话的吗?陈露边吃馒头边说,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还不是我和卓玛没在他的身边,从小就没有管好他,而他的爷爷奶奶又对他太过溺受,才导致现在这个样子的!季涛说,有点泄气。

陈露看了看季涛的神情,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说,噢,我倒忘了问你吃中午饭没有。

季涛摇了摇头,说,遇到这种事,谁还有心情吃什么饭啊。

也别这样啊,陈露抬起了手,招呼服务员,服务员,再来一屉小馒头,然后对季涛说,对不起,我是早饭和中午一起吃,所以就只有请你吃馒头了。

季涛说,客什么气,有得吃我还不吃啊,虽然吃不下,但因为是你请的,我也要吃!

说完,季涛抬起手,对服务员说,服务员,来两屉小馒头!然后说,这可要好好宰你一下!

陈露笑了,露出两排雪白雪白的牙。这牙季涛也曾经痴迷过好长一段时间。在露出牙的同时,陈露说,这馒头,我还怕你把我吃穷了啊?哈。要不要再来十屉?

季涛摇了摇头,说,你还真把我当成是鬼子进村啊? #p#副标题#e#

陈露就笑得花枝招展。

陈露今天穿得很性感。陈露一下都是一个很性感的人。她是一个很会追赶潮流的人,什么东西都要尝试个新鲜,而且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正因为如此,她的第一个老公有点看不过去,就在一年前与她离了婚。在离婚时,她什么要求也没有给前夫提,还义无反顾地把女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说是要自己带。在陈露离婚时,季涛曾经觉得有一点惋惜,也有一点暗自窃喜。不过,他这种心态也没有维持很久的时间。毕竟,看着自己的老婆卓玛与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且川西都那么大了,所以,也就强自按捺下了自己那份蠢蠢欲动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季涛也承认,自己的内心里,还是对陈露有着一份情感在里面的。这种情感,好多时候都是挥之不去的。特别是面对着这样一个自己曾在结婚之前苦苦追求过的女人,季涛心中的那种感觉就尤为强烈。

小馒头拿上来的时候,季涛腰上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家里打来的。他知道是卓玛,就按了应答键,说,你终于不生气了啊。

卓玛却在电话里说,不生气,不生气才怪呢!

怎么回事?季涛问。

刚才妈又打电话来了,说是川西留了一个纸条在家里,纸条上说他要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季涛大吃了一惊,说,那找到他没有?

幸好他刚要出去时,被爸爸看到了,不准他出去,才破坏了他的计划。卓玛说。

这孩子,简直是要造反了!季涛很生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对面的陈露怔怔地看着他,却也不说话。

你就快点想想办法看怎么办吧。卓玛在电话里说。

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季涛说,语气更是无奈。

你现在没办法了?卓玛突然哭了起来,当初你要送孩子回内地去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说孩子放在我们的身边,自己带,你却非要把他送到内地去。你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卓玛已经泣不成声了。

季涛说,好好,你不要哭了,我马上想办法。

安慰了卓玛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陈露一直在旁边看着季涛。等季涛电话打完,她问,孩子的事?

季涛点了点头,说,川西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露摇了摇头,说,不行的话,干脆还是把他接到拉萨来吧。放在你们身边,对孩子也好点。爷爷奶奶带,对小孩子是太宠爱了。我家那个丫头,我放在内地,自己都有点不放心。

季涛沉吟了一下,说,我看现在,不是单纯的宠爱不宠爱的问题,关键是川西这小子的心已经野了,可能一下子难以把心收回来。

陈露点了点头,说,是啊,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容易出问题。就像我家丫头小芝,也是这样,把她放在内地,我也担心着呢。

季涛说,我们这些从内地来高原工作的人,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孩子。自己离家几千里,把孩子放在哪里,都不行。放在身边吧,自己工作忙,照顾不了他们,而且觉得这边的教育条件也没有内地的大城市好。但放在内地吧,当父母的又不在身边,管不了他们,爷爷奶奶对他们又是一味地宠爱,百般依着他们,这样,孩子又不听话。说把孩子放在拉萨,再把父母接来照看孩子,但到我们这个年龄,父母都是六七十岁了,拉萨这个地方,海拔这么高,年轻人来都有可能受不了,他们那么大的年龄,如果来了,肯定就会有高原反应,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和气候。接来了,说不定老人家还会出问题。所以,也是不可能。唉,真是左右为难。

陈露点了点头,似乎深有同感,说,我们单位上也有好多这样的事,基本上是从内地来高原工作的人,都会遇到这种问题。总之,我们的后顾之忧都是由孩子引起的。

季涛说,你说,在海拔几千米的高原上这么辛苦地工作,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孩子?结果,孩子不听话,你说让人寒不寒心?

陈露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后来,季涛和陈露告了别。两人分手时,季涛问陈露,你把你家丫头送到哪所中学了?

陈露说,还有哪所中学,还不是你家少爷上的那所。

那所?和川西一个学校啊?

是啊。陈露说。

然后两人就各走各的了。

季涛回了家,卓玛还在掉泪。见季涛回来,她的泪不仅没有止住,相反还流得更厉害了。季涛抱住她,说,别这样嘛,我们想想办法。

卓玛一下倒在了季涛的怀里,竟嚎啕大哭起来。

季涛搂着她,自己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卓玛的哭声才终于小了一些。季涛一直在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湿纸巾都装了满满一纸篓。

卓玛不哭了,她抬起头,望着季涛的脸,哽哽咽咽地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季涛说,实在不行,我马上请假,到内地去把川西接回拉萨来,把他放在我们的身边,你看怎么样?

卓玛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季涛却说,但我有一点担心……

什么担心?卓玛问。

川西这孩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与我们的感情一向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说还很淡薄,这次我突然回去接他过来,我想他可能会有抵触情绪,到时反而不愿意跟着我们。

卓玛说,那如果这样,我们怎么办?

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季涛说,他紧紧地抱了抱卓玛。卓玛在他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说,但愿他愿意到我们这里来。

几天后,季涛就给单位上打了报告,说是老家有事,必须回去一趟。领导问他有什么事,这么急。季涛就把川西的事给领导说了。不想领导一听,当即就深有同感地对他说,是啊,孩子的事,真是一个大问题啊。就像我们家小混蛋,一直把他都是放在内地的重点班上学。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是想尽办法让他进的重点学校重点班。但是结果怎么样,竟差一点高中都毕不了业。无奈,考不了大学,就只有送他到部队上去锻炼,不想,一到部队,因为开小差,还差点被部队的领导给遣返了回来!现在,我也是担心死那个混蛋了!

领导嘴中所说的“那个混蛋”,就是领导的儿子,今年都十九岁了,季涛在他入伍之前见过一次。小青年长得倒是很精神,明显是一点都不缺“营养”,但是,小小年纪,却染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浑身剪满了洞的牛仔裤,就是在拉萨寒冷的冬天,也要故意将上衣领口拉开,一付社会小青年的模样。当时季涛一看到他,就差点懵住了,看着他那鸡窝一样的头型,季涛就在心里暗暗叹息,想,我们领导一向都那么能干,没想到养了一个儿子,却成了这付模样!当时,季涛的心里还很为领导惋惜,没想到,没多久,自己就也遇到了和领导相同的问题。

领导倒是很大方,大笔一挥,就给季涛准了假。季涛拿着报告,办了手续,然后,就一人坐飞机回了内地。

晚上六点左右,季涛到了孩子所在的那个城市。他一下飞机,就感觉到头有点发晕。在机场站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但头还是很沉重,仿佛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季涛明白,这是因为低原反应。一般人从内地到高原,因为突然从海拔低的地方到了海拔高的地方,就会有高原反应。但是,在高原上生活久了的人,一到内地,因为突然又从海拔高的地方到了海拔低的地方,所以,也会有反应。不过这种反应不叫“高原反应”,而叫“低原反应”。主要是在高原上呆久了,心脏、脾、肝等器官因为长期适应高原缺氧的环境,所以,就会自动膨胀,而一到内地,因为氧气充足,心、肝、脾就会又逐渐缩小,从而带来身体上的强烈反应。

季涛每次回内地,都会有比较强烈的低原反应。

但季涛却还是强撑着身体,向家赶去。在往家赶的过程中,他还老想睡觉。这也是“低原”惹的祸。内地的氧气充足,而一个在含氧量只有内地60%的地方过惯了的人,突然之间来到这里,就会自动强烈吸氧。而这一吸,就会导致自己晕晕欲睡。

一进家门,季涛的父母就迎了上来,却没有看到川西。 #p#副标题#e#

季涛的头还有一些发懵,他看了看家里,问,川西呢?

父亲说,川西上学,现在还没有回来。

季涛说,要上晚自习?现在都晚上七点了,还没回来?

父亲摇头,说,可能又被老师留下来了吧?

季涛就对父亲说,那好,我先到川西的学校去看看。

季涛说完就转身向外面走。父亲在后面说,你刚从拉萨回来,不先休息一下?

季涛摇了摇头,说,不了,把川西接回来后再说。

季涛当即就出了门,到了川西的学校。

一到校门口,季涛看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学生还在操场上打篮球。季涛问了门卫,知道了川西的教室,就直接上了教学楼。

到了门卫所说的那个教室,却见教室门是锁着的,里面并没有人。季涛觉得奇怪,他顺着教室往前走,看到一处挂着“年级办公室”牌子的房间。他走了过去,见门是开着的,一推门,就看到了川西正站在门背后。

川西的身子很瘦弱,个子很高,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他背对着门站着,并没有看到季涛进来。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向前面倾斜着,头也垂着,季涛从后面根本看不到他头的后部。川西的双脚也不断地在地上来回磨蹭着,似乎很是不耐烦。而他的前面,一个女老师正满面怒容地来回走着,不说话,却也透出了一种似乎非常不愉快的氛围。

季涛推门进去,在川西后面站着,也不说话。那女教师正在生气,突然见一个人进来,可能是因为急忙之间转换不了脸部表情,就仍然愠怒地说,你是谁?找哪个?话语听起来很不流畅,四川话的口音也很明显。

季涛向女教师点了点头,说,老师,你好,你是川西的班主任吧?

听到这句话,川西马上转过了身来,一眼盯住了季涛,刚才垂下的头也抬了起来。季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付咄咄逼人的神情。他看了一眼季涛,就又转过了身去,说,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语气中,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季涛这个人,或者说,他跟季涛,完全就不是什么有父子情谊的人。

季涛心中的怒火一下就升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川西的衣领,然后一巴掌就打了过去,说,我来干什么?你问我来干什么?不是为了你,我来这里?!话说着,巴掌已经清脆地打在了川西的脸上,马上就在上面印下了几道清晰的印痕。

川西立刻怔了一下。他用手捂住了被打的那部分脸,呆呆地看着季涛。看了大约有十秒钟,旋即就转过了身,推开季涛的身子,向外冲了出去。季涛一个猝不及防,一把抓去,却没有抓住,只见川西的身影一下就下了楼。季涛马上就跟着追了出去。

季涛和川西两父子出了办公室,刚才那个怒气冲冲的老师也跟着追了出来,在后面喊,你是川西的家长吧?你怎么能随便打孩子呢?

季涛一边往外追川西,一边回头对老师说,老师,对不起,我也是生气才这样的,边说话,边下了楼。一到楼下,看到川西已经出了校门,然后就马上招了一辆出租车,等季涛追到校门口时,出租车早就已经走远了。

季涛站在学校门口,有点发呆。那女教师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径直对季涛说,你怎么了,是家长也不应该这样啊。

女教师一直在喘着气,季涛看她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就说,对不起,老师,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女教师说,川西这孩子是有一点不太听话,但你也没有必要一见面就打他啊。

季涛站了一会儿,回过了神,对女教师说,老师,你就是川西的班主任白央吧?

那老师点了点头。

季涛说,白央老师,你有空没有?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先坐一会儿,了解一下川西在学校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央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不过,你不先去把川西找到?他这样冲出去,有可能会出事的。

季涛说,应该没问题吧?他爷爷奶奶都说,给川西的零花钱都是严格控制的,从来不会多给他。我想,他身上没有钱,应该不会跑到那里去的。

白央说,我看你还是先打电话问一问家里。

季涛说,也是,于是就打了电话。一打电话,父亲说川西还没有回来,川西的奶奶已经到他经常去的那家网吧去找他了,看他在那里没有。季涛对父亲说,如果妈找到了川西,就叫她马上给他打一个电话,他过一会儿再回来,然后,就对白央说,老师,我们就到学校附近随便找一个地方坐坐吧。

季涛和白央找了一家饭馆坐下。季涛想白央肯定是一下班就在办公室里一直和川西在一起,应该还没有吃晚饭,所以,就把她带到了一家饭馆。白央一到门口,果然说,你这个男人,对儿子这么粗暴,没想到还这么细心。

季涛说,这明眼人一看都看得出来嘛,白央老师一直在办公室里,怎么可能吃了晚饭呢。

因为季涛也是一到家就来了学校,也没有吃饭,所以,两人就一起吃饭。吃饭的过程中,白央向季涛说了一些川西的情况。

她说,川西本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在上课时,就是不能认真听讲,而且,还老是在班上带一些同学搞一些小动作。他一般不和其他同学交往,和他交往的那几个同学,都是班上成绩不怎么好的。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干扰班里的正常教学活动,有时还把老师弄得下不了台。比如说今天,川西他们班一个地理老师在给大家上课时,刚好上到了有关青藏高原的一节。老师在给同学们讲课时,就说到了有人攀登珠穆朗玛峰的事。老师说,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是4000多米,一般人到高原上去旅游,都会不适应。而到了珠峰,更是如此,不是身体特别好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登上珠峰。那知老师刚说到这里,川西就在下面小声地嘀咕了起来。老师看他嘴巴一直在动,就问他,季川西,你在说什么?川西听了,就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海拔4000多米,有什么了不起啊?他的话刚一说完,班里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马上就跟着笑了起来。老师当场就生气了,说,你凭什么说海拔4000多米了没有什么了不起?川西却丝毫不理会老师的情绪,还说,就是啊,一般人去旅游,就是那么几天,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有人在上面都干了十好几年了,却还不是照样过得很好?人家在那里还过得有滋有味,甚至还有点乐不思蜀呢!川西的话一说完,教室里马上就引起了一片哗然。之后,地理老师就愤然地在教室里当场摔了教本,说,这个班,我不上了!这样,一堂好好的课,就让川西给搅得一塌糊涂。

季涛听了,竟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红,仿佛老师在说的人就是自己。他喝了一口服务员送上来的茶,说,老师,真对不起,是我们家长管教无方。

白央却说,其实,我知道你和川西的妈妈都在西藏工作,照顾孩子是很不方便,所以,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我还觉得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没有把孩子教好。

季涛赶紧说,老师,不是的,责任还是在我们家长自己身上。你们在川西身上投入的心血,已经够多了。

白央说,其实,你们在西藏工作,也挺不容易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你深有体会?季涛有点不明白。

是啊,白央笑了笑,说,你不觉得我的名字有点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季涛问。

你在西藏呆了那么久,不觉得我的这个名字有点像藏名吗?白央说。

藏名?啊,这倒是真的,季涛恍然大悟。

哈,其实我的父亲姓白,是从内地进藏工作的,不过时间比较早,我母亲也是西藏当地人。所以,他们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汉族又像藏族的名字。白央说,

原来如此啊。季涛说。

白央望着季涛,说,所以,你们家长的环境,我是清楚的。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对孩子,肯定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以前,我父亲也是把我放在内地,让我从小在内地长大,我有时几年都难得见上他一面。因为他在西藏的一个县上工作,交通非常不方便,很不容易出来。那时我也经常抱怨他呢。

但你自己肯定比较争气,所以,才没有让你父母亲操心。季涛说。 #p#副标题#e#

怎么没有?那时我也经常气他们。白央笑了,说,有时父母亲从高原上打来电话,我就是不接。我记得我曾经有半年没有接过他们的电话。因为在我的内心里,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而把我扔在了内地,就是对我的不负责,甚至还可以说是他们抛弃了我。因此,就一直都对父母有一种抵触的情绪。白央说。

是啊,可能川西现在对我,也有这种心态。季涛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吧?否则,今天上课时,他就不可能说那样的话了。白央接着又说,不过,你一见面就打他,还是做得太不应该了。

是的,老师,这我检讨。刚说到这里,季涛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是母亲打来的。母亲在电话里说,她刚才在一个网吧里见到川西了,不想,刚喊了川西一声,他扭头一见是她,就马上从网吧里跑了出去,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季涛说,那我马上就过来。说完,他就向老师道了歉,说川西又跑了,可能还在生气。白央说,那你先去找川西吧。记着,找到他后,要好好地跟他说,和他沟通,千万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话没说就动手了。季涛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就结了账,送老师出了饭馆,搭了一个车,向母亲说的地方赶了去。

到了那里,见到母亲正站在一个很大的网吧门前,一脸焦急的样子。季涛问,妈,怎么你都找到川西了,却又让他给跑了?

母亲一看季涛,就说,你还好意思问!你说,你今天到学校去,是不是对川西做了什么了?

季涛说,也没有什么,只是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轻轻地打了他一下?母亲看着季涛,说,我就说嘛,以往我在网吧里找到川西,虽然他再不愿意,但也会跟着我回去,不会使脾气。但今天一见到我,撒腿就跑。我想,肯定就是你把他给怎么样了!

季涛说,妈,我们先不说这些,你先想一想,川西现在有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妈妈沉吟了一下,说,其实川西这孩子,平时性格很内向的,不太与人交往,因此才经常来网吧。现在见我们知道他来网吧了,就一定不会再来。

哪?季涛望着母亲。

我想,他有可能是去找他平时耍得好的几个同学去了。母亲说。

那我们就打电话给他的那些同学吧,看川西去找他们没有。季涛说。

两人回到了家,马上翻出了川西的一本同学通讯录,然后,季涛就按母亲所说,把川西平时要好的几个同学的电话号码一个个找了出来,挨个打。

开头几个,都说川西没有找过他们。后来打到一个叫陈鹏的同学家里,陈鹏的父亲说陈鹏不在家,刚才有个电话打给了他,估计是同学找他出去玩了。

季涛一听,就连忙请求陈鹏的父亲,让他马上给陈鹏联系一下,看他是不是现在正在与川西在一起。陈鹏的父亲答应了,不过马上又说,他也只能试一下,因为他不知道陈鹏带电话在身上没有。他说,他是专门给陈鹏配了一部手机在身上,但那小子却总是不愿意带。

季涛就连忙感谢了陈鹏父亲,然后说他一会儿再打过去。

季涛听了陈鹏父亲的话,就想,的确是,今后也应该去给川西买一个手机放在身上,方便找他。

过了一会儿,陈鹏的父亲打过了电话,说是川西的确是与陈鹏在一起。

季涛便马上要了陈鹏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问,谁啊?

季涛说,是陈鹏吗?

电话里说,是啊,你是哪位?

季涛说,陈鹏,我是川西的父亲季涛。你能不能让川西现在给我说两句话?

那边说,是季叔叔啊?川西是和我在一起,但他不愿意和你说话。

季涛顿了一下,说,那川西现在怎么样了?

陈鹏说,放心吧,季叔叔,川西没事,只是情绪还是有点激动,很生气,不过没有其他的什么事。

季涛说,那就好,陈鹏,谢谢你了,叔叔拜托你,帮叔叔看好川西。

陈鹏说,好的,你就放心吧,季叔叔,川西不会出事的,我了解他。

季涛又问,陈鹏,你能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吗?叔叔过来,接川西回来。

那边连忙说,季叔叔,你可千万不要来!川西说了,他一点都不想见到你。我想你来了,川西肯定就会马上拉着我又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一会儿,我就劝他回我家里去睡。

季涛只好说,好吧,谢谢你了,陈鹏。

那边说了声,不客气,季叔叔,然后就挂了电话。在电话挂断前,季涛听到了话筒里传来了一句话,你还与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真是浪费时间!听着语气,应该是川西。

这边刚挂断,那边卓玛就打来了电话,问川西的情况。季涛简要地给她说了一下。卓玛一听,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说季涛不应该那样对待川西。季涛连忙向卓玛作了检讨,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川西了,卓玛才停止了哭泣。卓玛问季涛什么时候去给川西办转学手续。季涛说,先等等吧,怎么也要先和川西见上一面,然后再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啊。卓玛就对季涛说,一定要把川西转到拉萨去读书,否则,她的心会碎死的,说着说着,又开始了啜泣。季涛连忙安慰她,说,一定一定,卓玛才放下了电话。

季涛坐下,父母端上来饭菜,叫他吃,他摇了摇头,说吃过了,就呆呆地回到了卧室休息。父母看着他的背影,都叹了一口气。

季涛在卧室里,准备休息,毕竟今天做的事太多了,也有点累。睡之前,他给陈鹏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问陈鹏他们回家没有。陈鹏的父亲说,刚才陈鹏打了电话回来,说他们再过半个小时就回来。季涛听了,就放心地躺在了床上。因为今天太累,而且,低原反应也不直都很明显,所以,他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季涛睡着,睡得很香。但是,突然,他在睡梦中却突然被父亲拉了起来。季涛坐起,看了看表,正是深夜。他感觉自己还完全没有睡醒,就只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看着父亲,说,什么啊,老爸?

父亲面对着他,焦急地说,不好了,刚才派出所打来电话了!

派出所打来电话?季涛一下全身都醒了,说,什么事?他知道,现在派出所打来电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派出所里的人叫我们去领人!父亲说,脸上有一种挂不住的焦急。

领人?领谁啊?季涛问。

还有谁啊,是川西啊。父亲说。

季涛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说,什么,领川西?川西不是要到他同学家去吗?怎么到了派出所了?

这谁知道啊,父亲在房子里不停地转着圈,说,要不,我先去?

季涛边穿衣服边说,别忙,老爸,我们一起去。

穿好衣服,季涛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1点了。

他和父亲匆匆出了门。

到了一个派出所,里面正灯火通明,好几个警察在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季涛的父亲找到一个警察,说明了来意。那警察看了看季涛他们,就说,你看你们这家长当的,一天到晚不看好孩子,让他们半夜都在大街上寻衅滋事,现在可好,出事了,害得我们肯定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了!

季涛的父亲连忙向警察道了歉,并问了警察川西在哪里。警察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屋子,说,在那里呢,还有好几个其他的孩子,都在一个屋里。老父亲一听,就连忙向那个屋子跑了过去。

这时又陆续有人赶到。一个人看着季涛,说,你是川西的家长吧?季涛点了点头,说,你是?那人说,我是陈鹏的父亲陈大明。季涛连忙和他握了握手,陈大明却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在派出所里面张望,露出很焦急的神情。

季涛站在那警察面前,掏了一支烟,递过去,说,兄弟,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警察把烟放在嘴边,掏了掏兜,却没有掏出打火机来。季涛就拿出自己的打火机,打燃,给他点上。

警察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才很疲惫地说,晚上我和一个同事正在街上巡逻,突然看到一个地方有两个小孩子正在一个地方瞎转。当时我们也没有在意,认为可能是两个小孩子没事干,在街上转转打发时间而已。当时我还和我的同事说,你看,这两个小家伙,多像我们的儿子!因为我自己的儿子也与他们一般大小,他边吸烟,边说,我那同事听了,说,是啊,你看其中的一个,不与你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吗?我听了,觉得真是有点意思,所以,就一直在盯着两个小鬼看。两个小鬼旁边是一个天桥,两人也不干什么,就一直在天桥的台阶上跑来跑去,一个向上跑,一个向下跑。向上跑的到了顶,又向下跑,向下跑的到了街面,又转身往上跑,就这样,跑来跑去。你知道,天桥附近,一向人多,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那时也有好多与这两小孩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那里闲逛。但他们一看就应该是社会上的流浪孩子。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后来可能也跑得累了,就在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后来,就看见一个小孩拉另一个小孩,似乎是要走,但被拉的那个小孩却怎么也不动,拉的那个小孩后来急了,就用了一点力,不想,被拉的那小孩一挥手,拉人的小孩一下没注意,手一放开,脚下就一个趔趄。这一趔趄不要紧,就刚好撞在了另一个正在附近闲逛的流浪小孩身上。撞人的小孩子连忙说对不起,那流浪小孩却似乎并不认帐,说着说着,就扯起了那撞人小孩的衣领,好像要挥拳。这时,那被拉的小孩却突然站了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一拳打了过去。本来,我们在远处,一看到流浪小孩动手,就赶了过去,但等赶到时,他们却已经打成了一团!而且,流浪小孩人多,我们赶到时,两个小孩已经被打得脸青鼻肿了。 #p#副标题#e#

季涛面对警察,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在旁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一会儿,季涛的父亲领着川西出来了。父亲的眼睛都红了,一直在心疼地给川西擦着脸上的一些脏东西。季涛看着川西,发现他的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看着就让人揪心。季涛向川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但是川西看着他,却动也不动。小小的身躯在季涛的面前,就犹如一根钉子钉在了地上。季涛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拿出一块帕子,准备给川西擦一下脸。

哪知正当季涛的手要碰到川西的脸时,川西却猛地手一挥,一下子就把季涛的手拦住了,然后嘴里说,我不要你管!

季涛一听,当即就怔在了那里。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竟然是这个态度。他想发火,但看着川西可怜的样子,就蹲下了身子,说,川西,我是你爸爸呢,你怎么能不让我管你呢?

川西把头扭过一边,脸上的表情明显很气愤。季涛也转了一下身子,蹲在川西面对的方向。但川西又把脸扭过去了。

季涛叹了一口气,说,川西,你对爸爸就这么有意见吗?

川西良久不语。季涛的爸爸在一旁说,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然后,三人就打了一个的,回去了。

一回到家,季涛的爸爸妈妈就忙着给川西洗脸洗脚。季涛一直坐在川西的旁边,但川西却连理都不理他。在川西洗脚时,季涛说,川西,你怎么能这样,理都不理爸爸?

川西一下子就生气了,他的小脸涨得通红,边洗脸,边说,我不理你?我现在都读初二了!你想一想,你什么时候理过我?从小到大,你就和妈妈把我放在爷爷奶奶的身边,一年最多回来一次,好多时候几年都不回来!你们除了每年给我寄点钱回来以外,你们还什么时候想到过我,什么时候理过我?!

季涛没想到川西竟然突然之间说出了这么多的话来,而且,这些话还是这么有条理。很明显,川西是早就想好了要给他说这些话的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季涛面对川西,只好说,孩子,这些年,的确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但你知道,之所以这样,也是迫不得已的啊。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我们要工作,要挣钱,否则,怎么能把你养得这么大呢?怎么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卖房子,让你在这里读书呢?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能受得最好的教育,才这样的啊。

为了我?川西用眼睛直盯着季涛,说,我看还是为了你们吧?你们两个在那边,无牵无挂,多潇洒!川西说着,嘴角边竟流露出了一丝丝嘲讽的神情,那神态与他的年龄看起来极不相称。

季涛听了川西的这番话,心中突然之间就升起了一种难言的酸楚。他看了看川西,眼中泪水竟夺眶而出。季涛的母亲连忙走了过来,说,川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呢?

季涛的父亲也走了过来,说,川西,你不知道,以前你爸爸是农村出来的,他是苦读书出来的。因为爷爷和奶奶一直都在农村,对你父亲读书上的事也不懂,加之你父亲一个人到城里读书,所以,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就填了一个那时我们都不清楚的志愿。后来你父亲大学毕业了,我们才知道,因为他所学的那个专业,他就必须得到西藏去工作。所以,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况且,他也不想这样啊。

川西听了,还是不言语。过了好久,他洗完了脚,就气鼓鼓地到了房间,对季涛,还是理也不理。

季涛想跟着进去,跟川西再谈一谈。他父亲拉住了他,说,季涛,明天吧,今天就让川西好好休息吧,他也累了。季涛就站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川西就起了床,然后饭也不吃,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季涛在后面跟他说,今天到学校去给他办转学手续,然后把他带到拉萨去。川西一边走,一边说,到拉萨去?你们给我商量过了吗?你们让我在内地一呆就是十几年,现在想让我过去了?你们想让我去我就去啊?!

季涛说,你不是说我们不关心你吗?我现在把你接到拉萨,也是想补偿一下你啊。

补偿?川西转过了身,你认为现在把我接到拉萨,就是对我的补偿了吗?告诉你,我现在还真的不愿意到你们身边去了!你也不要去办什么转学手续,办了我也不会去!川西说完,就骑上自行车,向着学校的方向而去。

季涛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动也不动,就像一尊泥木塑像,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苦。要知道,季涛在什么地方,都是被人称作一个好口才的人。陈露甚至还直接说他是“油嘴滑舌”。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竟然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季涛真是感觉非常的郁闷,但又不知如何发泄,所以,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川西骑着自行车远去。

回到家,他先在家里坐着生闷气,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父母也无奈地站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叹着气。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季涛感觉自己的头竟是越来越沉重,甚至还有点头疼。

坐了一会儿,季涛到了川西的房间。他想看看川西的房间。他心中思量,这孩子心中对他们这么气愤,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他想找找,看能否找到。季涛在川西的房间里到处翻着。后来,季涛的父亲进来了,问季涛在干什么。季涛给父亲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父亲说,其实,川西这孩子,并不是恨你,他内心里,也并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这样的?季涛有点不解地望向了父亲。

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向了川西的床,从川西的枕头下,拿出了一张报纸。

父亲把报纸递给了季涛,说,你看看吧。

季涛伸手接过,一看,这张报纸都有点发黄了,明显是好多年前的报纸。他拿过,翻开了报纸,却在报纸的一页,赫然发现了几个大字“带雪回家”。

季涛一下就怔住了。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带雪回家”是他很早以前发表过的一篇文章的标题,是当年在拉萨的一家报纸上发表的。后来回内地,他带了一份过来。没想到,现在川西的枕头下,竟还藏着它。川西把这份报纸放在自己的枕头下,说明他一定是在经常看这篇文章的。

季涛的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他拿起报纸,又开始看起了多年以前自己写的一篇文章:《带雪回家》。文章是这样的:

母亲打电话来,问我今年春节是不是要回家?为了节约电话费,母亲是很难得给我打电话的。现在接到母亲的电话,可想而知,她是多么希望我今年能回家。在高原上一呆就是四年,其间忙于工作调动等各种俗务,我就一再拖延了回家的时间。其实我知道,母亲想我回家,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她想见见自己的孙子川西。

儿子川西都三岁了,是在妻子的老家西藏昌都出生的,长到两岁,由外婆亲自送到我在拉萨的家。因此,母亲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亲孙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撼。因此,对母亲的心情,我很理解,并在电话里向母亲保证,今年一定要带川西回家让她看看。而且以后,我们就准备把川西一直放在内地,由父母来养。毕竟内地的教育条件要好一点,这样,对川西今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放下电话,就与妻子商量怎么回家。计划在一天之内就做好了。妻子卓玛没工作,川西幼儿园也放假了,所以最大的问题就在我这里。我所在的处室共四个人,除了我,其他三人都在年中借出差的机会回了几次老家。因此我想,这次回去肯定就应该是没有问题了的。所以,我就在家里打好了春节回家休假的报告。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拿着报告找到了处室王主任。王主任看了看我的报告,不冷不热地说,放着吧,呆会处室领导就开会研究。

我退出了王主任的办公室。一会儿,看见副主任陈洪向主任办公室走去。我在电脑前一边打着材料,一边心神不宁地盯着主任办公室的门。

一会儿,门开了,陈洪走了出来。我的心房兀地一动。陈洪看了看我,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扫我的办公桌。我问,陈主任,我的事怎么样? #p#副标题#e#

听了我的话,陈洪却不置可否。我有点焦急,他却说,你自己去问问王主任吧。

我的心收紧了起来。我走向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之后,我看到王主任正一脸严肃地坐在他那宽大的靠背椅上。我问,主任,我的报告批了吗?他听了,目光在房间里游离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说,小季,现在处室里的安排有点紧啊。

一听他的话,我就全身都泄了气。王主任说,现在到年底了,我们处室本来就只有四个人,陈洪副主任马上要到北京中央党校去学习,而我,则要到江西庐山去参加一个本系统的年底汇报会,那如果你也走了,那我们处室的工作怎么开展啊?

我听了,急切地说,主任,不是还有李姐在吗?

李姐?王主任说,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就快要到拉萨过春节了。两个儿子一来,你想,她还有时间来处理办公室里面的事吗?

我绝望了,我说,主任,难道真的就没有回悬的余地了吗?

主任向我摊开了双手。

下班,回到家,我愤怒地把报告扔在了家里的茶几上。妻子默默地看着我,轻声安慰我说,没办法,谁叫你老是调动工作,到这个新单位又成了新手,别人不捏你这种新柿子又能捏谁呢?

我突然很生气,我说,我不断调动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为了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难道你愿意就那么一辈子都呆在那个只有几百个人的小县城里吗?

妻子听了,明显被我吓了一跳。但她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这时,川西在一旁,不断地扯着妻子的衣角,说,妈妈,我冷。

我抬头望向窗外。这时我才发觉,外面又纷纷扬场地下起了大雪。拉萨的雪,很大、很冷,但就是为了享受这种又大又冷的雪,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小县城里调到了这里。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非常的难受。我强烈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流下来,然后我就转身出了门。

我在外面乱逛。逛着逛着,我看到自己来到了王主任的家门前。他的门紧闭着,屋里亮着一点光,他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显得很忙碌。我知道他正在收拾东西,要借开会的名义回老家过春节了。我拾起了身边的一块砖头,握在手里。砖头很硬,很凉,我的内心里却涌动着一种难以压抑的情绪。我将砖头掂了掂,就准备迈开步,向王主任的家门走去。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不断地在窗户上晃动着的身影,感觉眼睛里喷出了火。

我慢慢向那窗台靠近。说实话,我也很紧张,以至于在这么大的雪天里,手心里竟也流出了涔涔的汗。但我心中的火却越烧越大。想着家里母亲渴望的眼神,我的内心就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我快要走近那个窗台了,我举起了手中的砖块。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头猛然一晕,大脑里顿时一片迷茫,眼前也是瞬间就模糊一片!我知道不好,我的病又要发了!

从小到大,我都有一种叫癫痫的病。这种病俗称羊癫风或是母猪风。凭我多年的经验,我知道,只要我自己一激动,就会导致此病的发生。我感到自己现在一阵晕眩,我明白,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我拼命睁了睁眼,稳了稳身子,但没有办法,几秒种的功夫,我就人事不醒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捏住了。我一回头,却发现我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身边捏住我的手的人,就是办公室的李姐。她用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低声地对我说,傻小伙子,你怎么想干傻事啊?

我看了看李姐,却没有一点言语。我把目光转向窗台,恨恨地盯着不远处一个房间里面的人影。我转过头,对李姐说,我转过头,说,李姐,这事我再也不想忍了!

什么忍不忍的!李姐说,你不看看你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啊?我看了看妻子,她正低头点抹眼泪,儿子川西也正在一边怔怔地看着我。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一阵心酸,叹了一口气。

看了我的神情,李姐小声地说,你这个愣小子,你想干什么啊?你认为砸了主任一砖头,你就能回家过年了吗?!

我望着她,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从今天上午在办公室里看你焉焉的神情,我就想到了!我刚才就到你家里来了,你妻子说你出来了。我从你家里出来,没想到却在主任的家门外见到了你!李姐说,幸好我来了,否则,你一个人昏倒在雪地里,不冻死才怪!

你刚才到我家里干嘛?我问,有点意外。

没什么,她顿了顿,说,我只是想给你说,我两个儿子今年不来拉萨过春节了!

真的?我望着她,很惊讶,你的两个儿子不是也两年没和你在一起过春节了吗?

没事的。李姐回答,自己的儿子嘛,以后有的是时间与他们在一起过春节。而几十岁的老人家想看孙子,却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什么东西。我伸手去擦,李姐说,擦什么眼睛啊,大男人的!你放心,明天一上班,我就去给主任说这个事。你就马上准备回家吧!

我望着李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却又笑了笑,用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说,别这样了,好好准备,大男人的!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但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拉萨的雪,也并不是那么的冷。

我决定,今年一定要带一点拉萨的雪,回家过年,和母亲团聚,和家人团聚。

你看,其实川西也是知道你们的苦衷的。父亲说。

那他还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季涛问。

孩子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想,你这篇文章里提到了小时候他和你们在一起生活过了几年。那时他小,不懂事,但现在长大了,一想起自己小时候能与父母在一起,长大了反而却不能在一起,心里就难免有气啊。父亲说。

也是,季涛点了点头,孩子难免会有情绪化的时候。

所以,你要多给川西一点时间,让他先适应一下你。再说,你好久没回来,一回来就打了他,还说要接他走,他在思想上也接受不了啊,毕竟他跟我们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了。父亲说。

季涛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上午,季涛专门出去,到一家手机专卖店,买了一个手机。他想起儿子的同学陈鹏都带了手机的,而且他觉得,那样的确也方便,万一孩子出了什么事,可以及时和家里人联系,况且,川西马上就要到十四岁生日了,先提前给他一个手机,作为生日礼物,也好让他惊喜一下。

买好后,快要十二点了,季涛就又到了川西的学校,想在川西上午放学时直接给他。

季涛到了学校门口,学校还没有下课。他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儿,竟看到陈露从学校的操场里面走了出来。

季涛真是感觉到很意外。他叫了一声陈露。陈露原本一直是在低头走路的,一听到有人叫,就马上抬起了头。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看到了季涛,就说,嗨,季涛,你也来了?

季涛开玩笑,说,你都来了,我不来还行吗?

陈露望着季涛,说,又在贫嘴了,顿了一下,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季涛说,我来这里接儿子啊。

接儿子?你儿子也在这个学校读书?陈露有点惊讶。

是啊,都好久了,季涛回答,但你来这里,不可能也是为了接你女儿吧?

是为了女儿,但不是为了来接她!陈露一听季涛问话,就说,语气似乎有点愠怒。

不是为了接她?季涛说,怎么回事,她惹你生气了?

唉,不说了!真是气死我了!陈露说。

这时,学校的下课铃响了,季涛问,你有事没有,陈露?我要在这里等川西。

陈露说,我也在要这里等小芝。

季涛说,那我们就一起等吧。

没多久,学生们就一涌而出。但是,两人等了好久,却都没有等到川西和小芝。

季涛有点奇怪,他在学校门前一直转圈,想川西是不是又被老师留下了。陈露没有等到小芝,也是奇怪。一会儿,季涛看到陈鹏出来,就问,陈鹏,看到川西了吗?陈鹏说,季叔叔,我没有看到川西啊。陈露问他看到小芝没有?陈鹏也摇了摇头。 #p#副标题#e#

正当两人在门口坐立不安的时候,季涛看到川西的老师走了出来。她就是那天把川西留下的白央。季涛喊,白央老师,川西又被留下来了吗?季涛刚说完,陈露也说,白央老师,小芝呢?

季涛一听陈露这样一喊,想,原来两个小家伙还在一个班啊。

陈露也看了季涛一眼。

白央听了两人的话,走了过来,奇怪地说,怎么了,没有见到两人啊?

季涛和陈露都点了点头。

白央说,早就放学了啊。

季涛和陈露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白央看了看他们两个,无奈地笑了,说,唉,看来他们对你们两位,真是有排斥感啊。我们学校还有一个小门,我想,两个小家伙肯定是在下楼时看到你们站在学校门口,所以从小门走了。

季涛和陈露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白央说,你们打电话问问家里,说不定两人早就到了家里了呢。

季涛和陈露就掏出了电话。

打电话回家一问,果然,川西和小芝都已经到了家里。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白央看着两人,说,唉,我看你们还是要与他们多沟通一下才行了。说完,她就说,你们先忙,我要回家做饭了。然后就走了。

季涛和陈露怔怔地站在了学校门口,良久没有说话。后来,季涛对陈露说,走吧,找个地方坐坐?

陈露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一家小咖啡厅,坐下。陈露的眼圈竟然都有了一点发红了。季涛看着她,觉得她仍然是很漂亮,现在虽然眼圈发红了,却更是楚楚动人。他的内心里不仅有了一些悸动,想起当初追陈露时的一些岁月,就叹了一口气。陈露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不过是没有接到儿子而已,有什么好叹气的啊?季涛摇了摇头,又不愿说出内心的真实感受,所以,就问,你这却是怎么回事啊,眼圈都红了?

陈露就直起了身子,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一些,说,你不知道,我都快被我家丫头给气死了!那天你刚走,我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小丫头现在的成绩不怎么样好,还老是下降。我觉得奇怪,就给他们白央老师打了电话。那知白央老师说,可能小芝思想上有什么苗头了。我问是什么苗头?白央老师说,好像小芝是在谈恋爱了。我一听,当即就怔住了。你想,这么大的一个小丫头,竟然谈起了什么恋爱!听说后,我觉得再不能那样把小芝放任自流了,因此,这不就也急赶回来了?昨天回来的,今天上午就到了学校。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才刚从白央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呢。

小芝在谈恋爱?季涛也惊讶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他们老师有证据吗?

证据倒是没有,陈露说,但今天上午白央老师给我说的一些事,让我也不得不相信这丫头可能是真的有那个苗头了!

哪些事?季涛问。

陈露掏出了一个作文本,翻开了一页,递给了季涛,说,你看!

季涛伸手接过,一看,这是一篇学生作文。题目是《我最喜欢的人》。

季涛说,这没有什么啊?

还没有什么?陈露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们语文老师在前一段时间布置了一个作文题,题目是《我最喜欢的……》,后面没有写完,让学生自己补充完了后写。可是,小芝却写了《我最喜欢的人》这样一篇文章。

那也没有什么啊,季涛说。

你先看完再说吧,陈露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

季涛就看了下去。原来,这篇作文的开头竟是这样写的:我最喜欢的人,是我心中的那个他。他高高的个子,英俊的面容,带笑的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是如此的痴迷,让我为之神魂颠倒。每天,我看着他,我就感到万分的高兴,内心也如同装了一只蹦蹦跳的小鹿,在不停地撞击着我的心扉。

……

文章后面还写了很多其他的有关那个“他”的情况。季涛看了,就笑了,说,看来,你家丫头还很早熟呢。

陈露说,你倒高兴,没有你的事!

怎么没有我的事?季涛就叹了一口气,把川西的情况又向陈露说了一遍。

听完,陈露也跟着叹气。两人就一边喝茶一边叹气。

后来,季涛问陈露,那老师知道小芝作文中写的那个“他”是谁了吗?

陈露摇了摇头,说,就是不知道啊,但小芝的老师们都说,这一段时间小芝明显有些反常,上课老是发呆,下课后一个人站在一个角落里,呆呆的,也不跟其他的同学玩。而且,成绩还急剧下降,从班上的前几名,现在已经下降到靠后了。他们都说,结合这篇作文,再综合小芝平时的表现,她肯定是有问题了!

季涛说,那老师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师叫我好好跟小芝沟通一下。陈露说。

两人坐了一会儿,觉得真是没有意思。季涛说感觉太闷,提议说不如干脆到城边去转转,透透新鲜空气。陈露点了点头,两人就打了一个出租车,到了城边。这个城市发展很快,郊区好多地方都被城市化了,建了好多的高楼大厦。两人找了好久,才算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安静而清爽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前面有一大片金黄金黄的油菜花,看起来真是美丽异常。陈露看着油菜花,不叹长吐了一口气。季涛问,现在心里好受了一些吧?陈露点了点头,说,是啊,看来还是要返回大自然,只有这样,人才能过得清闲,才会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季涛点了点头,两人找了一个比较平稳的地方坐下。

陈露望着面前,说,看着这些漂亮的油菜花,竟真的感觉,这个世界好美!

季涛侧过头,看着她,说,是吗?但我却觉得你更美呢。

陈露就回过头,伸手打了季涛一下,说,你看你,这么不正经!不是说我们是来透透新鲜空气的吗?你却说这个?

季涛看陈露并没有怎么生气,就一把抓住了陈露的手,说,反正,说说也无妨的。

季涛一拉住陈露的手,陈露的身子就抖动了一下,稍微用力挣了挣。季涛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一下,就把陈露拉在了怀里。

陈露没有反抗,顺势就进了季涛的双手之间。季涛看着周围,没有人,就拥着陈露,把嘴送了过去。

季涛和陈露都沉浸在了一种激情之中。

后来,季涛有点情难自禁,他用劲地吻着陈露。突然,陈露却拉开了他。

季涛有点意外,刚才陈露一直都不抗拒的。他看了看陈露,陈露竟然红了一大片脸,并低下了头。

季涛说,陈露,怎么了?又要凑过身子去。

陈露脸上的红云更甚了,她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季涛的身后,又低下了头。

季涛很是奇怪,他转过了身,看了看后面。

这一看,他的脸竟也马上就红了起来。

原来,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竟然站着两个个子不高的人。

这两个人就是川西和小芝。

两个小孩子呆呆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地方,动也不动,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季涛红着脸站了起来,说,川西,小芝,你们?

想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吧?川西说。

季涛难堪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啊,川西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说,来看你们恋爱啊。

季涛无言地转过了身子,陈露更是不发一言。看得出,她内心更是难受。

川西却继续说,真精彩啊,你们两个人。一个是没有丈夫了,但一个却有老婆,而且那个老婆还是我的妈妈!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你整天给我说很辛苦很辛苦,甚至连来内地也是为了我,哪里知道,却是为了来搞婚外情的!

说完,川西就转过了身,对小芝说,小芝,我们走!

然后,两个小孩就向远处跑去。

小芝一直站在一个地方,一句话都没有说。看得出来,她对突然遇到这种事,也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所以,当川西向她说“我们走”这句话时,她还没有一点反应。后来,川西干脆拉起了她的手,两人向远方跑去。

季涛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小孩子的背影。等不见了他们,他才转过头看陈露,陈露的头都低了好久,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却还是像一片红云,甚至连季涛都不敢再看一下。 #p#副标题#e#

季涛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什么事跟什么事啊?

良久,陈露说,季涛,我们回去吧。

季涛无言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走了一段路。在前行的过程中,两人都不说话。公路就在不远的地方,但季涛和陈露却都走得极慢,终于,他们上了公路,招了一辆出租车。

季涛先上了车,然后叫陈露。

陈露却站在车外,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再叫一个车子。

季涛望着陈露,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他就下了车,说,那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行了。

于是,陈露上了车,向城里去了。

季涛一会儿也上了一辆车,吩咐司机开到家门前。

季涛在门前呆了一会儿,后来还是进了门。

推开门,看见川西正坐在沙发的一角。季涛走了过去,川西却连理都不理。季涛的父母在旁边看着气鼓鼓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季涛走到川西的面前,从兜里掏出买好的手机,递了过去。

川西开始仍是不理,后来,看季涛站的时间长了,就一把把手机抓过,放在手上,看也不看,就装进了兜里,说,干什么啊?想贿赂我,让我不跟妈妈说?

季涛没有说话,顿了一会儿,他坐下,才说,给你买个手机,也是为了你以后方便,今天上午我刚买好了的。

川西终于转过了头,说,今天上午就买好了的?我还认为你是刚刚才去买的呢。

随你怎么想都行,季涛说,川西,不过我有一个事情想问你。

问吧,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都向你汇报,毕竟你还是我的父亲,是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川西脸上毫无表情地说。

你和小芝怎么也到郊区去了?季涛小声且小心地问,害怕父母听到。

我和小芝?川西望着季涛,脸上露出了一付嘲讽的神情,说,怎么,那个地方就只准你们去,而不准我们去了?

季涛心中的怒火一下就又上来了,他站起身来,指着川西,竭力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这样给我说话!

川西却睨着眼,说,那好,你说,我应该怎么样给你说话?!

这时,季涛的母亲连忙走了过来,说,川西,不要说了,你不是马上要到学校去上下午的课了吗?快拿书包,去吧。

季涛的父亲就把川西的书包拿了过来。

川西接过书包,季涛一把拉住他,说,你不给我说清楚你和小芝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你就不用去上学了!

川西一屁股坐了下来,说,要怎么样说清楚?你不是都看到我们在一起了吗?是啊,我们是在谈恋爱,怎么样?!

季涛只觉得自己的头突然一晕,全身的血液一下就全部都冲到了自己的脑门,然后,他就“喷”地一声倒了下去。

季涛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什么都不知道。

季涛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身边有自己的父母。

他母亲低声啜泣着说,小涛,你这是怎么的了?你知道自己有那个病,还生什么气啊?

季涛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很酸痛,哪个地方都使不上力。他父亲看他的表情,就连忙把他扶了起来,靠在了床头。

季涛看着流泪的母亲,说,妈,你就不要伤心了,反正,我的身体就是这个样子。

季涛的父亲说,其实,当初你去西藏,我们都很担心的。不承想,现在担心的却更多了。

季涛望着父亲,说,有什么办法呢,工作嘛,否则,怎么养家糊口?

这时,季涛身上的电话响了,在父亲的帮助下,他拿出了电话,一接,是卓玛打来的。

卓玛在那边都哭了,说,季涛,听父亲说,你刚才的病又发了?

季涛说,没什么,老毛病而已。

卓玛带着哭腔,说,季涛,如果川西实在不听咱们的,干脆就还是把他放在内地爸爸妈妈的身边吧,那样,他少有看到我们,可能抵触情绪还会少一点。

季涛说,好吧,到时再说这个问题。

卓玛又问,你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季涛说,没什么了,你知道,这种病只要醒了,休息两天,就没有什么事了。

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卓玛说,语气带着伤感,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啊,你如果倒下了,我和川西,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季涛说,放心吧,卓玛,我一定会的。

季涛顿了一下,又说,卓玛,其实,有件事我可能做错了,我想给你说说。

现在还说什么啊,季涛?卓玛听了季涛的话,马上就说,其它的事,我现在都不想听,我只想你的身体好!

季涛突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很难受。他说,但我的确是做错了。

那没有什么,卓玛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们这个家,还有川西和我,我就一切都会原谅你的。季涛,你放心,好好养病啊。你知不知道,听爸爸说你又晕倒之后,我都差点马上就想买票过来看你了。但想到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宽裕,我们的住房贷款都还没有还完,所以,就没有过来了。但是,我却真的是好担心好担心你啊,季涛。

季涛的眼睛一下子就涌出了泪,他哽咽着说,卓玛,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保重自己的。你现在一个人在拉萨,也要注意身体。

卓玛在电话里也哽咽着答应了,之后,两人就挂了电话。

季涛躺了一会儿,突然看到川西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

川西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刚放学的样子。他站在病房门前,一直在踌躇,很犹豫的样子。

季涛坐起身子,艰难地向川西招了招手。

川西终于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川西就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了出来,然后季涛就看到,一束康乃馨从他的手里露了出来。

季涛的心里露出了一丝丝的笑。

川西走了上来,站着,忸怩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终于将头又转回来了,并看着季涛,轻声说,爸,对不起。

季涛回来这么久了,第一次听到川西叫自己“爸”。

他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支起身,想伸出手来抱抱川西,但全身仍然是使不出一点点的力气。川西见了,主动上前,依偎在季涛的身边,再次说,爸,对不起,中午我不该惹你生气。

季涛望着他,说,其实,爸也有错。

川西将康乃馨放在季涛床头,然后说,爸,你看,这花怎么样?这可是用我自己节约了好久的钱才买得起的哟。

季涛笑了。

这时,小芝也站在了病房外,她的身后站着陈露。

陈露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就上前,说,听小芝说你的病又犯了?我专门来看看你。

季涛向她表示了感谢。

小芝站在床前。

小芝小声地对季涛说,季叔叔,对不起,其实,我和川西并没有谈恋爱。

季涛望了望小芝,又望了望川西。

陈露说,小芝都和我说了,其实,她喜欢的,就是一个现在的影视明星,并不是川西。中午小芝觉得有点心烦,况且知道我来了,不想见我,而她平时也和川西的关系比较要好,所以就在中午叫上川西,说是想到郊区去散散心。

这样啊。季涛看了看两个孩子。

季涛的母亲说,难怪他中午的时候那么早就吃了饭走了,他给我说是学校要迎接检查打扫卫生。

川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郊区?你们什么时候都到郊区去了?季涛的母亲望着大家。

陈露的脸红了,这时,季涛赶紧问川西,川西,这次你愿不愿意给我回拉萨去?

川西摇了摇头,说,爸,你一个人回去吧。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不想让你再在我的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了。

可是,川西……

川西马上接口说,你放心吧,爸,以前我都没有亲眼见到过你发病,今天见到了,心里真是很……川西顿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话。这时,季涛的爸爸在旁边说,川西,你是不是想说今天你亲眼见到你爸爸这样,心里很心酸,很难过?

川西点了点头,说,况且,你这么辛苦地让我在这个大城市里读书,就是为我创造了最好的条件。所以,爸,你放心回去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的,不会再怨恨你们了。 #p#副标题#e#

季涛看着川西,觉得川西真的在一天之间,就从一个小孩子完全长大成人了。

他躺了下来,伸手摸着康乃馨,说,儿子,你放心,就是高原条件最艰苦,爸爸也为一直为你创造最好的条件的,只要你想飞,飞多高都行!而且,以后就是爸有再大的低原反应,也会争取多回来看你!

满屋子都响起了一片掌声。

几天之后,季涛又回到了拉萨。在拉萨一到家,卓玛见到他,泪就又流了下来。季涛轻轻地擦着卓玛的脸,说,小傻子,哭什么,我们有这么样的一个好儿子,你还哭?

卓玛就拥着他,边流泪,边露出了笑容。季涛用嘴咬住了卓玛的耳垂,卓玛就开心地在他的怀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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