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

2012-02-04 11:13 | 作者:总书记 | 散文吧首发

清明,细纷纷,我打着雨伞,提着满袋的草纸、阴票、纸花,和往年一样,与家人一同来祭祖,不同的是,坟地里今年又多出了一个低矮的、写满哀怨的土丘——这里长眠着我可怜的月姑。

月姑是几个月前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天啊——她——我可怜的月姑才三十出头!

一切似乎都已闭幕,可它留给我的思考却永远也没有结束——

细爷爷封建,一连生了四五个女儿,非得生个儿子才肯罢休。超生、躲生,罚款、押物。家里搬了个一贫如洗,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待生下一子,老两口已将近五六十的人了。细爷爷患了结核病,不能从事重体力活。

月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是长女。因为特别懂事,家庭的负担差不多都压在她稚嫩的肩上。为了让妹妹们上学,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月姑十八岁,人长得非常水灵,勤劳能干,而且能说会道,深得小伙子喜欢。有一回,月姑跟邻村的一位小伙子好上了,细爷爷知道后,说什么也不同意,“你出嫁了,这么多妹妹谁来照顾?”月姑不做声。

一位几乎是她父亲辈的安徽人流浪到这个村庄。细爷爷看人家勤快,有愿意做上门女婿,便满口应允了这门亲事,而月姑只是站立着,没说一句话。结婚那天,摆了两桌酒,新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只箱、一把椅子。

婚后一年,月姑生了一个儿子,因为穷,后来被狠心的安徽叔抱走了,一直没有回来。月姑想念儿子,大病了一场。

月姑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每年天,她都要给家里每一个人做上来年穿的鞋。村里快要出嫁的姑娘也找月姑帮着纳鞋垫,放鞋样,她从不推辞,总是笑呵呵的。

随着市场经济的体制改革,农产品市场逐渐疲软,靠几亩地已养不活月姑一家人了。细爷爷便不住地唠叨:“别人家的人在外挣钱,我家的人就知道呆在家里,像个木头,看不饿死才怪呢!”月姑没有办法,只得背负行囊只身出去打工。可月姑一字不识,在外帮人带孩子人家还嫌没文化,月姑只好帮人家干洗衣、洗菜、擦地板之类的粗活。

起初,细爷爷因为在家里每月能收到二三百元的汇票,常常乐得眉开眼笑。突然,有一次起,他收到了更大数额的汇票。细爷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说:“我女儿真能干,又寄钱来了!我闺女终于出息了!”

两年过去了,没了月姑的消息。外面传说月姑被人家给拐走了,没办法找了。又几个月之后,接到一好心人打来的电话,说月姑病重,速派人去接。细爷爷便叫人把月姑接了回来。

月姑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有点忧郁,更加埋头做事,见着我不再笑了,也不说话。听人家说,月姑得了一种病,叫梅毒,是性病。

村上再也没有人跟月姑来往,斜视的目光也渐渐增多起来,看见她想躲瘟神似的。月姑下塘洗衣,起先来的人便会一个个溜走,月姑于是把衣服提到一个很远很远的脏河里去洗;月姑上自家的庄稼地,那庄稼地周边的人也逃个精光。细爷爷整天叹气:“作孽呀,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于是,月姑不再出门了,天天望着灿烂的朝霞发呆。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看见月姑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村前的小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慌乱的呼喊:“月姑跳河了!月姑跳河了!”我寻声跑到河边,一大群人正围在河岸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啧啧地议论着,只有月姑在水里挣扎。

“你们快救救她吧,救救我的月姑吧……”我哭喊着。人们只是微微一笑,散去了。我跑回家拿来一条长长的竹篙,月姑早已漂浮在水面,不再挣扎了。

而后,细爷爷噙着泪,泣道:“都怪她不争气!”

月姑的葬礼上,人们还在唧唧唔唔。月姑归葬那天,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没有长长的送行的队伍,有的只是漫天飞舞的花。

月姑去了。她去得那样悄无声息。她带着冤屈与误解以及一连串的牵挂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带着用生命画出的长长的问号离开了这个世界。

雨,依然下着。只有月姑坟上新长出的几棵野草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洒落在嫩叶上的细雨聚成的一颗颗小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

透过这无声的倾诉,凝视压在坟脊上那长长的纸钱,我却无法为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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