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梅

??元宵刚过，懵懂村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汉子们的脸膛，被乡村的米酒熏得通红的，如初升的太阳那么灿烂……??懵懂村的山山水水被一场初春的白雪覆盖着，更显它的恬静；懵懂河岸边的那一排古老的梅树，依然绽放着绚丽的花朵，灼红了半边天空，灼红了懵懂村的梦想……??今天是正月十六，是孩子们入学报名的日子。孩子们穿着五彩缤纷的衣裳，走在通向村学校的小路上，如一朵朵彩云掠过懵懂村洁白的原野……朵朵彩云后面，恍动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颠一颠的，有如一艘脱了漆的驳壳船艰难地行驶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她是四婆，一个七十多岁的孤老太婆。她去学校干吗？??一切令人费解。四婆的腿有点瘸，她拄着一根木制拐杖，从家里走到学校，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对于四婆来说，好像走了大半辈子似的——是啊！大半辈子了！一个憋在心里大半辈子的愿望终于可是实现了！????一??“四婆！四婆！”学校的孩子们接连不断地极其亲密地喊着。??听着这一阵阵甜美的叫喊，四婆禁不住流下了一串苦涩的泪水，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幻化成一朵晶莹的梅花，绽放出缕缕苦涩的芬芳，一件件往事也随之浮现在四婆的眼前……??四婆清楚地知道，她这把老骨头，是懵懂村小学捡回来的；她这条命，是懵懂村小学给的；她的生活至今还是由懵懂村小学的师生们照顾，多亏了郝星老师和这所学校的一批批孩子们，我连累了他们，我欠他们的啊！我这条烂命，本来早就不该留在这世上的，可是我欠他们的债还没有还呢！真是苍天有眼，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终于可以报恩了……??我终于可以到地下去陪我那分离四十多年的死鬼了……??哎！都怪我的命苦！??四婆名叫梅花，只因为丈夫树根在兄弟间排行第四，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叫四嫂，慢慢叫四婶，最后才叫四婆的。这是我们懵懂村的习惯叫法。大凡嫁大我们懵懂村的女人，其称呼都是在丈夫排行的后面跟着辈份加个嫂、婶或者婆，这就是女人们常说的“生无名，死无姓”。??梅花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在当时，可以称得上五村十里的“一条牌”，她走到哪里，蝴蝶就跟着飞到哪里，大片大片的，有如朵朵彩云……??记得梅花刚嫁过来的时候，隔壁生产队的一位单身汉为了偷看梅花一眼，竟魂不守舍地把挑着的一担大粪泼在了别的生产队的禾田里，回去之后，受到队委会的严厉批评，还扣了三天的工分……??梅花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能歌善舞，是唱革命样板戏——现代京剧的一把好手。每逢大队演戏，都少不了她的份，而且总是演女主角。她曾在《红灯记》里扮铁梅、在《智取威虎山》中扮常宝、在《红岩》中扮江姐……她那婉啭的歌喉、飘逸的身段、姣美的容貌，当时不知迷倒过多少男人，又不知有多少男人为她而彻夜难眠……??二??一年之后，梅花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春风。当时，恰逢文化大革命，取名字也得跟上形势。??春风三岁那年，丈夫树根被工作组安排到县里的一个大型水库的工地上去做事，听说这是晴天县在建的一座最大的水库，叫飞龙水库。水库建成之后，可以灌溉十几个公社的大部分稻田。听说要好几年才能完成呢。劳力都是全县各大队派去的，有三、四千人。工地上管吃管住，拿12分的2分，钱粮在队里照分。??生过孩子之后的梅花，更增添了许多少妇的风韵，更加妩媚，更加迷人，更加让人想入非非。??工作组的牛同志，他想梅花想入了骨髓，他恨不得把她生吞，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才强压着胸中的欲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当有些社员谈论梅花怎样漂亮的时候，他更会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扳着严肃的脸孔，训斥一顿：“别嚼舌根，小心我批你们的资产阶级！”??快过年了，工作同志在懵懂大队干了一年的革命，也该慰劳慰劳！慰劳最好的方式就是演戏，女主角非梅花莫属。??此次，工作组的牛同志饶有雅兴，他说他也要参与，这叫与广大贫下中农打成一遍。他还说，他要在《红灯记》中扮演李玉和。牛同志的话一出口，不得不令懵懂大队的干部和群众大吃一惊。这个平时不善言谈，整日扳着脸孔的牛同志怎么会演戏呢？是不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懵懂大队空旷的礼堂中，两盏煤油汽灯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使得原本黑暗的夜空，充满幻想，充满欲望……??随着阵阵叽叽喳喳的声响，一层层黑色的影子、一张张小小的板凳，逐渐把礼堂的空间挤满……??京胡和锣鼓声很有节奏地响起，一块白色的幕布象招魂的巾幡徐徐拉开——??牛同志戴着李玉和的帽子，穿着李玉和的衣服，吼起了哭娘似的嗓子：“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随着剧情的发展，李铁梅（梅花）出场了，台下倾刻爆发一阵撕裂布匹的声音……??父母相见——李玉和紧紧地抱住了女儿李铁梅，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哦！多么感人的一幕啊！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是工作组的牛同志紧紧地抱住了树根的老婆梅花！??三??曲终人散，懵懂村的田埂路上，闪耀着点点幽幽的光亮，竹篾火、稼秆火、松光火、煤油火，零零星星，稀稀散散，仿佛荒茔上的鬼火磷光……??幕后的一间狭窄的房间里，梅花已卸好了装，正准备回家，因为她怕儿子春风睡醒后要尿尿，她必须赶在春风尚未睡醒之前赶回家里。??牛同志仍然沉寂于刚才“剧中”的那一幕：那好像不是在演戏，而是活生生的现实，他真的抱住了梅花，他真的抱住了那个令他发狂的女人。??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终于扑在了他的怀抱，那姣好的面貌、那柔美的秀发、那高耸的胸脯、那浑身散发出的女人气息，如一股暖流沁入了他的血管，令他血脉贲张，快要爆炸似的。如果不是台下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扒光梅花的衣服。??他妈的，这骚娘们，害得我现在还浑身胀胀的，如一团火一样在焚烧着……??梅花正欲转身回家，牛同志一个饿虎扑食，张开魔鬼一般的双手，从后面拦腰把梅花紧紧抱住，这次真的抱住了，再也走不掉了，因为此时没有观众，在这间狭窄的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几个收拾场地的大队干部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也许是跑到哪个社员家里去吃夜宵了。??梅花不敢喊，他知道，喊是没用的，谁会站出来为你说话？谁会来救你？因为，牛同志毕竟是上级派来的工作同志！反过来，他还会反过来倒打你一耙，说你这个骚婆娘勾引干部，拉干部下水，不拉去游街才怪呢，那多丢人啊，比死还要难受！??难道就这样让这个色狼轻易地糟塌不成？梅花想用手掐他，却发现自己的一双手及整个上身都被他铁钳一般地箍紧了。梅花想用牙咬他，可是，这个牛同志是从后面抱住梅花的，怎样也无法找一个可以咬到的部位。梅花只有奋力挣扎，便是，一个柔弱的乡下女子又怎能逃出那力大如牛的牛同志的掌心……??牛同志发泄完毕，嘴角露出了一丝淫荡的微笑，舒心而满足——就像一只饿狗在野外吃到了一堆带有热气的人粪一样……??梅花跌跌撞撞地摸回了家，回家的路虽然只有200米左右，可她却像走过一趟地狱那么艰难。她打开家门的那瞬间，如同打一扇地狱之门那么可怕。她实在是太疲倦了，进入屋里，便“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任凭怎样用力也爬不起来了，胸口好像被一座大山压着，隐隐作痛……????四??黑压压的懵懂山就像一只巨形怪兽，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好像要把整个懵懂村吞噬似的；懵懂河的水流声又像一个女鬼的哭泣，令人毛骨悚然……??天，黑得可怕；村庄，死一般的沉静。五更时分，公鸡断断续续地撕开沙哑的嗓子，在用力地撕碎着这少有的黑暗和寂静，懵懂山的峰顶，渐渐冒出了微弱的光亮；梅花渐渐从昏迷中苏醒…… #p#副标题#e#??太可怕了，洁白如玉的身子，就这样平白无故地不明不白地被那个禽兽糟蹋了，何处申冤？他是一个国家干部，你敢吗？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蒙羞，自己吃亏？告诉自己的男人嘛，树根那个火脾气，不找那个背时鬼拼命才怪呢，到时候，弄出了人命，我和儿子春风又怎样生存下去？……??在生产队长的哨子尚未吹响之前，懵懂村的青瓦屋顶纷纷冒起了浓黑的炊烟，象是喧泄烦闷和不满。正当梅花背着春风在灶背捞饭的时候，队长火烧火燎地跑到她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梅花说：“四嫂，不得了啦！树根他……”??“队长，树根他怎么啦？一个大男人，平时说话噼雳啪啦的，今天怎么啦，是不是鬼锁了喉？”梅花显然是肚子里有气，一开口便骂人，只是队长没有在意，因为他心里有更大的事情要说。??“出大事了，你家树根在工地上被炸死了，连尸首也没了，全部炸成了碎片，飞得到处都是……”队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队长的喉咙真的被鬼锁住了，有点哽噎……??梅花没有嚎淘大哭，没有抽泣，没有流泪，她只是呆若木鸡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眼睛也是死的，没有一点光……????五??活泼美丽的懵懂山，今天死气沉沉的，山岚荡尽之后，更显它的沉痛和忧郁。??梅花背着春风吃力地走在懵懂山的小路上，山的那边就是懵懂村所属的壶图镇。壶图镇是一个山区小镇，虽有一条铁路经过，却也显得冷冷清清。偶有几声汽笛的轰鸣，有如深山野林里的怪兽在狂唳……??懵懂小学是一所纯粹的山村小学，一排低矮的泥坯房屋就是学生上课的校舍，屋顶盖着一色的杉树皮，更显它的简陋。门前一块不足100平米的泥坪就是操场了，操场中心一根4米左右的竹杆上捆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山风的作用下悠悠飘扬，猎猎作响，闪耀着生动而令人敬仰的光芒……??操场前面，呜咽的懵懂河渐渐远去……??今年，懵懂小学从外地调进了一个年轻老师，姓郝，名星，年仅18岁。是懵懂小学惟一的公办老师，也是一校之长。懵懂大队的社员都尊称他为郝老师或者郝校长。这所学校除了郝校长之外，还有两位民办老师，都是本大队的，还在队里拿工分。??这天中午放学之后，跟往常一样，学校里就只剩下郝老师一个人了，他用煤油炉煮了饭吃后，就匆匆拿着几件昨晚换的脏衣服来到了懵懂河边……??河水清澈而急湍。郝老师刚洗好衣服，正准备起身返回学校，忽然看到上游急速地飘来一团花花的影子……郝老师出于好奇，就站在岸边稍等了片刻，他一定要看个清楚，一定要弄个究竟！??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是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她穿着一套花红衣裳，脸色苍白，闭着一双无力的眼睛……??郝星老师没有犹豫，来不及思考，顾不上脱掉外衣，“扑通”一声跳进了懵懂河里……??捞上来仔细一看，几乎把郝老师吓了个半死。这不是四嫂吗？这不是演戏的四嫂吗？昨晚我还看过她的戏呢，她的戏演得真好，在这旮旯山村可称得上一流的。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上山砍柴无意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还是今天早上听到她丈夫死了想不开？她是不是死了呢？不！她绝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呢，而且是个3岁的儿子，如果这样，这世上岂不多了一个可怜的孤儿？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救活下来……??郝老师用手探了探四嫂的鼻子，不禁心中窃喜，四嫂有救了，尚有微弱的气息。??郝老师从书本上看过一些急救溺水的常识，只见他把四嫂翻转起来，把她的肚子贴在一块河边的大石头上，用力地按了按四嫂的背部，“哗”地一声，四嫂肚子里的水从她的嘴里倒了出来……片刻，四嫂微微地动了动眼皮，并不停地喘着微弱的气息……??此时，学生们陆陆续续上学来了。郝老师叫了几个五年级的学生过来，要他们帮忙把四嫂搀扶回家。四嫂刚一起身，又马上倒了下去。她用手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腿，露出一副疼痛的样子。??郝老师凑过去仔细一看，并用手摸了摸四嫂的腿，露出一脸的惊异。凭着他在家乡跟随父亲帮助别人医治跌打损伤的经验断定，四嫂脚断了，而且很严重，骨头碎成了无数碎片，既使治好了，也要落下残疾。??多可怜的四嫂啊！丈夫刚死，自己又遭受如此厄运，这一辈子怎么过哟？那个刚满3岁的儿子又怎能长大？??于是，郝老师就叫学生去找来竹制睡椅、绳子和竹杠，扎了一副担架，跟一位学生的家长一起把四嫂抬回了家里……??六??四嫂家门口，一棵古老的梅树绽放着满树花朵，苦涩的花香正幽幽地飘荡着……??沉寂的夜晚，在一间低矮破屋里面，一盏古老的油灯泛着豆大的光亮。屋角的一张破旧的床上，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妇女，眼角噙着一串晶莹的泪水，嘴角在微微嚅动着；床前，郝老师带着十几个学生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原已受伤的心灵，再加上一场寒霜，再坚强的意志也会被摧垮，四嫂遭受牛同志的凌辱后，接着又听到丈夫的死讯，有如晴天霹雳，四嫂完全失去了支撑，失去了对生命的信心，他放弃了生的希望，他选择了死亡。四嫂认为，只有死才是她的最好归宿，才对得起刚刚死去的丈夫。为了让春风不受活罪，今天上午她已经把春风背背地放在了懵懂镇火车站的站台上，她希望春风被别人捡去，不管他是干部、工人、农民……她只希望春风能够活在这个世上！在回家的路上，四嫂走了上懵懂山的跌死鬼崖，回头望了望山下的懵懂村，跃身跳下了急湍的懵懂河里……??从此，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常常看见郝星老师扛着锄头，背着竹篓，迎着夕阳，艰难地向懵懂山上走去……傍晚时分，只见他背着一竹篓满满的草药回到学校……而在吃过晚饭之后，在人们尚未睡觉之前，他又打着手电，拿着用树叶包好的捣烂了草药走进了四嫂的屋里……??与此同时，在每日三餐吃饭之前，四嫂的屋里，总会走进两三个学生，然后升起一缕炊烟——这道定格了几十年的风景，一直沿袭至今……??半年之后，四嫂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手中多了一根竹杖，而且，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就像风浪中一只孤独的小舟。??四嫂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沉默寡言，矮人一截——一个死了老公的寡妇，一个残疾人，一个靠吃基本口粮的照顾户，在社员面前，能抬得起头吗？????七??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乡村原野，处处阳光灿烂，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毫不例外，四婶也从组里分到了一亩责任田。可四婶反倒犯愁了：不种吗？集体已经解散了，再也吃不到基本口粮了；种吗？自己一个残疾的老婆子，怎么种得了？难道又去找郝老师不成？??此时，四婶想起自己一条苟喘残延的的烂命，想起自己亲手送走的儿子，禁不住苦泪纵横。??千万不能再麻烦郝老师了，多年的恩情无从报达，叫我怎能心安！??开春了，四婶家门口那棵梅树依然绽放着幽香；懵懂河岸那一排梅花更加灿烂。暖暖的阳光中，田野处处，热闹非凡，牛牯哞哞，泥浪滚滚，翻腾着懵懂村的梦想和希望。??春天的夜晚，濛濛的细雨轻无声息地飘落在大地上，在一座低矮的破屋的木制窗格里颤巍巍地射出一束微弱的光，随着“吱忸”一声的古老开门声，郝星老师一阵暖风一样钻了进去。??郝老师毫不犹豫地坐在墙角一张断裂的木凳上，扶了扶眼镜，干咳了一声，说：“四婶，您那份责任田，我们师生帮您种吧！”说完，又风一样地消失在迷濛的夜幕中……??从此，每年秋收过后，四婶的粮仓里也像其它农户一样，堆放着足够她吃一年的粮食。??十??时间的风霜把农户人的日子催得火红，也把四婆催得更加苍老，头发白了，背也佝偻了，腿脚更加不利索了……??21世纪的一个冬天，四婆门口的梅树依然灿烂，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了懵懂村，从车走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进了四婆的破屋里，片刻，又转身开着小车走了。 #p#副标题#e#??这件事情，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热点话题。于是，从村民的口中得出了如下的结论：四婆的儿子来认娘了，过不了多久会接四婆过去；四婆的儿子是个大老板，送了很多钱给四婆……??……??九??想到这里，四婆屏住神气，缓缓地走进了学校办公室……??郝校长慌忙拿过一张凳子让四婆坐下。??四婆没坐。她颤抖着从身上掏出个封信，双手递给了郝星校长，然后略带微笑地对郝校长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作为报达您和孩子们对我的恩情……”??说完，一瘸一拐地荡出了学校办公室，飘浮在乡村的小路上……??“当！当！当！”郝星校长敲响了新年的第一次放学铃，急忙将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农业银行的支票和一张纸条，支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人民币壹拾贰万元整。??郝校长一下子惊呆了，满脸疑惑地神色慌张地拆开那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文字：春风死亡赔偿金。??顿时，两股莫名的泪泉，打湿了他的眼眶，打痛他的心尖……??郝校长飞也似地跑出办公室，直向四婆居住的破屋奔去……??打开那扇腐朽的门，四婆已双目紧闭地躺上床上，微笑着，带着安祥、满足和松驰……??再看门前那棵梅树，满树的梅花已经凋谢，连树干也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