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末冬

2008-10-22 23:08 | 作者:ggl1017 | 散文吧首发

这是熏子到吉林大学以来最大的一场

天灰朦灰朦的,像块尘封了千百个世纪的布幔,把地球裹得严严实实;窗外的白桦树沙沙作响,一个劲地往西倒。风卷起了落叶,不停地卷,一张张枯黄铺天盖地地飞舞着旋转,转得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

阿板在楼下喊着她的名字,“熏子——下来——”

她回过神,看见是他,打了个寒颤飞奔下楼。

“你疯了!”她站在他面前,愤怒地吼道。

阿板全身湿透,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淌着水的头发黏着他瘦削的脸。她看着他,想甩掉汹涌袭来的沉重感,却是一阵昏眩。阿板没吭声,拉起熏子的手就跑,她踉跄地跟在后面,赤脚踏过一个又一个洼坑,呼吸慢慢变得困难。雨水冲进她眼里,痛。阿板的声音隐隐传来:“疯掉也不错!”

街上稀疏的路人行色匆匆,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熏子哭了,眼泪不断往上涌,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落,暂的温热还来不及细味便消失。

“我没穿鞋!”熏子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前一切变得朦胧,身体和意志仿佛一点一点往下掉,她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我背你走。”

阿板直直地朝她走来,异样的温柔,水珠顺着他的鼻尖一颗颗直线下坠,熏子咬着下唇,“噗”的一声笑了。她伏在他背上,沉默了一段路后征征地问:

“阿板,谁是你第一个背的人?”

“一条狗。”

“我问的是人,阿板。”

“你。”他低沉的声线混进激越的雨声中,被打得零碎。

熏子边听着他答话,边用食指在他背上画圈圈,意识渐渐模糊,她强迫自己清醒。生命中她可以的人无数,但遇到她可以爱的人,只有阿板。

“如果要背一辈子,你会选择狗还是我?”熏子问。

“狗。”

“为什么?”

“它没你重。”

“阿板!你找死!”

两人吃吃地笑起来,色渐暗淡下去,路灯次第燃起,水花映着昏黄的光亮慢慢地睡了;冷清的CD店里,孤寂地播放着邓丽君的老歌《月满西楼》……

永远能有多远呢?她问着自己。

不过就那么一辈子。而她就用这一辈子来换取蜻蜓点水般地掠过阿板的生命,值吗?

不值。

但她认了。

熏子闭上疲惫的眼睛,沉沉睡去。

A

阿板是那种嗜画如命的人,他左手一年四季缠着黑布条,从不拆下,一圈又一圈地扎得密不透风,有点像某本少年漫画上的打手。但他瘦得没谱,做打手显然太抬举他了。阿板要么不说话,一出声嘴角总是斜斜上扬,那模样很欠揍。用演的话形容是:脸部肌肉过紧导致间歇性神经抽搐。

听上去挺有名堂的。

夏演是我到吉林第一个认识的人,头发剪得短短的,她说是便于打理,但我所知道的是她根本不打理头发,整天顶窝似的发型跑去吓人。大大咧咧,说话时眉毛活像两把会飞的镰刀。她念的是医药系,我念中文,阿板念美术。夏演说念美术的人多半有点神经质。

似乎也得确是这样。

像安扬那家伙,是个名符其实的疯子。

大一次没回家过年,呆在了吉林,我和妈还没打完仗,他们是不支持我考北方大学的。但我想离开上海,远远地离开。于是偷偷地改了志愿,一个人狼狈地到了吉林,大一的前半年毫无经济来源,我在课余时找了几份兼职,和阿板就是在打工的快餐店认识的。

过了十六天又三小时后,他终于开口跟我说第一句话:你有点怪。

两年以后我才明白,阿板口中的“怪”是陌生的意思。

北方的节日气氛此南方喜庆得多,我真的爱上吉林了。

也爱着这里的人。熏子

阳光拼命地挤满了小城的每个角落,不留一丝空隙,慵懒地摊在地上流连不去。青石墙铺满了苔藓,远远看去像一块沼泽地,而那一簇簇的苔藓仿佛是一群妖精,无论夏秋,永远张牙舞爪地迷人。初夏的空气褪去了大半的闷热,偶尔一两片叶子落下来,不免一阵唏嘘,原来落叶不止在秋天

熏子站在白桦树下,踩着一地班驳的影子,四处张望。

过了一会,一个驾着机车的男生来到她面前,她急急上了车。

“安扬,能快点吗?”熏子在后面催促,远处的风景一直往后退,迎面撞来的风打着她的头发贴在脸上,火辣辣地刺痛

“行!你现在以真主的名义起誓,粉身碎骨地惨死之后不来找我麻烦。”安扬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答,他已经全速驾驶了,幸亏今天是周末,没碰上“绿色行人”,否则吃定了牛肉干!吉林的交通警特尽忠职守。

“你还能开玩笑?”

“给我十秒,我马上哭给你看。”

熏子瞪了他一眼,跟他说话真是白费劲。,刚才接到夏演的电话,说阿板跟几个流氓打架,结果受伤住院。还亏安扬说是阿板上刀山下油锅的患难兄弟,这会居然幸灾乐祸。

到了医院,熏子冲着下车,一连问了好几个护士才知道阿板的病房。安扬被她十万火急的架势吓得口呆,他干脆在长石凳上坐了下来,悠哉悠哉地哼着小调。

看来医院的环境挺不错,比学校强多了,特别是这里的护士……

“阿板!”熏子推门冲进301室看着他手上的行李袋。

“你怎么来了?”阿板走到饮水机前,将一个瓦杯塞进背囊,看了她一眼只顾忙自己的。

“听夏演说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擦伤,伤口发炎就多呆了几天。”

“啊?”

“我以为——。”

“哟!还活着!有人以为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呢!”安扬不知何时倚在门旁,看着一脸迷惘的熏子挖苦道。

阿板笑了笑,没跟他调侃,熏子愣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安扬,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冲着门吼:“安扬!你耍我!你给我回来——。”

“请保持安静。”附近的护士走过来提醒着,熏子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脸“刷”地红了。

“走吧。”

阿板拎着背囊推门离开,她立即跟了上去,病房只留下一股浓浓的苏打水味,还有满满一房的阳光。

B

从小父母很少管我,我有着在别人眼里千金难求的自由。

除了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以外,我基本上没任何让他们挑剔的毛病,晃着晃着就撑到了大学。

我有且只有唯一的想:流浪。

我的爱好并不广泛,除了画画还是画画,等攒够钱之后,我就打算去流浪,带着我的画夹和画笔画遍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跟我最要好的,是那辆陪伴我八年的旧式脚踏车,因为换新车要钱,所以到现在它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安扬是比我的破车陪我时间更长的死党,他有一句颇为流传的口头禅:金钱是用来享受的,时间是用来浪费的,女人是用来爱的。那厮侍着自己张得人模狗样,四处招摇,靠几句唐诗宋词爱完一个又一个,乐此不疲,兼且越战越勇。

时候我也想过爱情,不过这两个字的寿命在我的脑袋从不超过三分钟。

对我而言生命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自己就是画画。

流浪是一件无明天的事,过程也许只有几天,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

大一时认识了一个从上海来的女孩,叫罗熏。她做的香草蛋糕特棒;还有,她的泪腺很是发达。

阿板

简简单单的散学典礼后,熏子数着步子回宿舍,一共是一百五十六步,刚好是暑假长度的两倍。

这意味着她将有78天不会看见阿板。

“嘿!熏子,我们都在等你呢!”夏演在门口喊道。

“哦,来了。”熏子怆促地把纸条收回袋,深呼吸了一口气,拎行李走出宿舍,安扬和阿板杵在大门口等着等着。这是她两年以来第一次回家。

“熏子,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给你个机会免费当我这头号帅哥的导游!”安扬走在前面笑着说。 #p#副标题#e#

夏演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意图:“再好玩也比不上那里的美女吧!”

“知我者非夏演兄莫属!”安扬奉承着回答。

“谁跟你称兄道弟的!”

“是呀!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兄弟我安扬还对不起父老乡亲呢!”

“有种你再说一遍!你给我站住!”夏演撒腿追了上去,熏子看着打闹的两人咯咯地笑起来,身旁的阿板依然不吭声。

熏子打住笑容,被攥在手心的纸条皱成一团。

“阿板。”她轻轻地唤了一句,停住了脚步。

“嗯?”

“把手伸出来。”

“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吧。”

阿板从口袋里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着她从挂包取出一支笔,在他手心写下一连串的数字,写完后熏子轻松地说,“给我打电话。”

“嗯。”

一直走到客运站,熏子钻进了开往火车站的汽车,坐在靠窗的位子探出头来向他们挥手,夏演和安扬异口同声地喊着:“暑假快乐!”

“暑假快乐。”她看了阿板一眼,拉上车窗……

C

暑假特漫长。

上海比起吉林郁闷多了,我每天站在天台往下看,都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个小黑点,人越多就越空虚

世界就这样简单而复杂着。

这是一个热得叫人发疯的夏季,走在街上感觉就像跟丢进锅里煮无异。我极少出门,一是讨厌,二是等待

等阿板的电话。

那张写着我家地址的纸条,上火车时扔了。

其实躲在一个人幻想的世界也不错,没有人会告诉你残酷的现实,没什么是比幻想更让人满足的。

也许这样子会有更多勇气等下去,直到头发花白。

父母已经不再要求我回上海念大学。女人就是心软,母亲瞒着爸爸每个月都会偷偷地给我寄生活费。我突然想起了阿板那辆俨然风烛残年的脚踏车,他就用那老家伙载我四处闲逛,我还学会了朝路边的女孩吹口哨。

熏子

D

送熏子到火车站那天,我一句话也没说,她在我手心写下的电话号码,回到学校,中间的三个数字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

听老妈说木祈过一个礼拜就回来,算算日子,我和他整整三年没见面了。他在我高三那年到英国留学,期间回过吉林两次,我躲着没见他。

跟他在一块,我就觉得自己很多余。

大家都姓木,但爸妈好像只拿他当儿子似的。

七岁那年以前,我是个自闭儿,怕生,有时连父母也怕,但我就爱黏着木祈,躲在他身后哆哆嗦嗦的。夏夜的一个傍晚,他带我到没人的小公园玩,然后窜出一条疯狗,将我扑倒在地。

我拼命地喊:哥——

但他跑了,在那条狗缠着我的时候就跑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那瞬间我突然明白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即使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我抓起花圃旁边的砖头狠狠往那疯狗的后脑门咂去,血喷了一地。

我满脸都是臭腥的狗血,左手被抓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它“嗷嗷”两声没几步就倒了。

从那天起,我再没喊他一声哥。

的确,他很优秀,十七岁就被保送上大学,然后出国进修,我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比不上他,那安安份份就好。

至少不能差太远太远。

阿板

上海一切都是黑色的,空气,雨,路人,感觉……

熏子趴在桌上,手背顶着下巴,征征地盯着面前的茉莉花茶。杯子是夏演送给她的,很长很细,透明的玻璃杯,底端很厚,几乎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一。她用直尺量了三次,平均植是7.03厘米,那么杯子该有二十多厘米。泡在开水里的茉莉花漫漫下沉,一朵,两朵,三朵……然后又慢慢浮上水面,静止;搁浅在一个位置缓缓摊开,绽放。透明的开水渐渐润上淡黄淡黄的颜色,由下而上,由里及外,扩散至每一处角落,映射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杯沿流连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

昨天晚上她收到了安扬的邮件,胡言乱语一大堆之后终于看见点睛之笔:熏子,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女孩。

呵呵!也许安扬这次真的堕入了情网了,因为他通常用“女人”来概括雌性动物,这会居然改称“女孩”。

中文系的学生对文字一向比较敏感,“女孩”听上去比“女人”单纯多了,其中也暗含怜惜疼爱之意,当然,前提是从姓安的口中说出来。至于夏演,通过几次电话,聊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熏子突然想喝冰红茶。

她站起身往冰箱走去,翻了好久也没找到。“砰”地一声甩上门,她赤脚冲下楼,找到附近的一家杂货店,喘着气说:“老板,一箱冰红茶。”

“好哩!”杂货店老板转身走进仓库,过了一会,抱着一箱罐装的冰红茶走出来,笑着说:“天热,喝这好哇!”

熏子付了钱,抱起箱子往家里冲,身后传来杂货店老板的吆喝:“哎,没找钱呢——”

她死死地抱着纸箱子,好几次要摔倒,见电梯忙着,便转身往楼梯爬去,走到第六层时终于爬不动了,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刘海被汗水粘在额上,“哇”的一声,掩面痛哭……。

熏子一点也不喜欢喝冰红茶,但阿板喜欢。她记得有这样一句话: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去他妈的尊严;去他妈的思念

全都是折磨人至半死不活的魔鬼。

熏子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电梯,阿板还是没有打电话给她。熏子跟自己说,等大三开学,就跑去告诉他。

她爱他。

想到这里,熏子征征地笑了。逐渐关闭的电梯闸门外,搁着一箱还未打开的冰红茶。

又是一场雷雨。

阿板呈大字行躺在床上,直着地盯着天花板,嘀嗒嘀嗒的钟声在房里流浪着,四周一片昏暗。

六点零七分。

木祈昨天下午离开了吉林。

阿板合上眼睛,想了想又坐起来,伸手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亮映着白花花的墙壁,映着玻璃窗上蚯蚓般的水痕,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显得些许孤寂。

书桌左上方摆着一摞小人书,最上面那本封面已经残旧不堪,页角皱卷了起来,可以看见首页的几行小字,阿板不停地转换着台灯的开关,房间忽明忽暗,他越拧越快,几乎看不清明暗的分界,然后又重重地倒在床上,抓过床单蒙头大睡。

窗外的雨声渐渐微弱,夜色如墨汁般在水中化开氤氲开来,迷迷糊湖中,他梦见沙丘滚滚的大漠,延伸着,延伸着。金黄色柔软的细纱,带着灼人的温度,渗进他赤裸的双脚。有那么一两只骆驼远远朝走来,他看不清坐在驼峰上的人。

嘹亮的歌声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粗糙而质朴的声音,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他在歌声中睡着了,一直没有醒来。移动的沙丘慢慢地覆盖了他的身体,然后,只见一堆白骨。

阿板从床上弹起来,脑里一片空白……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熏子,她不见了。

看着安扬这封只有几个字的邮件,熏子有点措手不及,她知道安扬口中的“她”就是那天他说爱的女孩。或者,安扬是棋逢敌手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凭空消失,不告而别,还是死亡?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宣布了他爱的告终。

熏子关了电脑,捧起桌面的书走出房间。这些都是向书店借的书,用来打发时间的,还有几张影碟,该还了。爸妈出差,她得顺便在外面解决今天的晚餐。吃什么好呢?

牛腩面!

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熏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夏演。但她肯定那一定不是夏演,因为夏演说过,宁愿裹着被单上街也不会穿裙子。还了书,经过小食店,熏子突然发现自己没带钱。

记得在吉林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那天她和阿板一块,处境更为困窘,两人是在吃完东西以后才发现没钱。阿板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冲出去! #p#副标题#e#

这样好像很不好吧?跟流氓没什么区别。

被人逮到我们连流氓也做不成了!一二三!

阿板拉着她的手,飞快地跑出了小食店,身后传来老板的怒吼,两人一直不敢停下,她的手就这样被他牵着。

熏子甩甩头,往家走去。

阿板不在,没人敢陪她吃霸王餐。

“阿板,这两个饭盒是绍华路116号,这是013号,11点前送到。”服务员把三个饭盒打包好,递给坐在机车上的阿板。

他接过盒饭放在车后,发动引擎离去

昨天的那场雨,把柏油路冲刷得干干净净,两旁的树绿得直逼人眼,身边擦过形形色色的行人,机车绕过小公园来到住宅区楼下。

阿板按了门铃,站了十三秒钟。

“嘿!怎么是你呀?”夏演探出头来,惊讶地问,虽然他知道阿板兼职,但没想到会这样碰见他。

“二十块。”阿板从车后取下盒饭,淡淡地说道。

“干嘛老板着脸?我又没欠你的?”夏演不满地从口袋掏出钱,边问着,“你有没有跟熏子联络?暑假都快过完了!”

“没。”阿板拿了钱,转身戴上头盔骑上车子。

“为什么?不会是忘了吧?”夏演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捧着盒饭没动。

“电话费贵。”阿板再次发动引擎,喷了她一脸灰。

夏演闷闷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屋内,关上门。

太阳已经从浓密的云层中窜了出来……

E

真没想到,像安扬这种吊儿郎当的人,竟然也会认真,而且对象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我想象着他像疯子一样在街上发飚,狂喊着“网恋全是狗屁”的情景。

聊电话的时候,他一直沉默。我似乎看见了他软弱的一面,他害怕受伤,所以先发制人地伤害别人。

安扬说,熏子,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的声音,有着难以言喻的忧郁,我突然想起了阿板,他就是这样忧郁着。为什么人活着会有那么多的不愉快呢?工作家庭,社会,朋友,爱情……烦恼的源头数之不尽,快乐就这么昂贵和可怜。

我说,安扬,你如果觉得难过,就把油、盐、酱、醋、茶统统混在一块,加上一杯可乐一口喝下去,然后就想:这么恶心的东西我也能吞,还有什么是吞不下去的?这样你的难过一定会减少大半的。

熏子,你恨我吗?

不恨。

那为什么想出这种毒辣的方法害我?

听完后我哈哈大笑,看来他痊愈了。

但阿板呢?

我呢?

生活就像悬崖峭壁,稍一不慎便摔个粉身碎骨,而生活中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令人踏错步的陷阱。

死需要一时的勇气,而生却要一辈子的勇气,既然选择了生存,就该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勇气好好活着。

我说,安扬,祝你好运。

谢谢,有没有Goodbyekiss?

省省。我说。

谢谢。安扬挂了电话。

熏子

F

木祈走时给我留了一个大纸箱,里面装的全是小时侯他抢我的玩具,而且还保存得很好。

送机时我突然想起了熏子,暑假即将过去夏天也即将过去。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打工的快餐店,她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十几天之后我才忍不住跟她说了一句话:你有点怪。

我一直用“怪”来形容对一个人的陌生。

她只在快多店干了两个多月,后来就再没出现了,一直到学校画展展览那天我才看见她,她站在一幅名叫《浅眠》的油画前,呆了很久。然后菊学姐笑着走过来介绍说,熏子,是不是很喜欢这幅画?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学姐突然转过头朝我喊:阿板,终于有人欣赏你的画了——她叫罗熏,熏子,他叫木蓝,这幅画的作者。

阿板?她疑惑地念着我的外号,一遍又一遍。

别管他,人怪名字也跟着怪!学姐毫不客气地损道。

你好。熏子冲我微笑说,我们见过。

嗯。我搭了一句便走开了。

阿板

吉林的秋天有点静,静得可爱。

晚风并不温暖,儒雅地从水面掠过,带着些潮湿的气息,撩上脸庞像毛毛细雨迎面而来,令人无限怀念饱满的葵花籽在空气中清脆爆裂的声音,长长的青石阶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感到一阵温柔的松软。

熏子一步一步地在落叶地上走着,裙摆像荷叶一样蜿蜒起伏,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不知名的小虫从叶底探出头来,眨眼又钻了过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步伐,心情出奇的好。安扬又恋爱了,女朋友叫卓林,他把两人的合影发过来了,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学姐说她暑假很忙,忙着大四的毕业论文,忙着找工作,忙着恋爱。是啊!所有的人都恋爱了,连夏演也恋爱了,在电话听到这个消息,真让她吓了一跳,熏子说要看他的照片,夏演神秘兮兮地推搪着,让她开学再看。

好吧,现在开学了。

熏子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见了那瘦削的身影,阿板停住了脚踏车,两人相视而笑。

“嗨,好久不见。”熏子首先打招呼。

“好久不见。”阿板愣着笑应一句,“你,好像瘦了,头发也长了点。”

“嗯,来吉林两年,反而不习惯上海了。”熏子说。

“是吗?”

……

忽然地,两人又同时沉默,熏子征征地看着他的脸,目光落到他的脚踏车上。

“你……要到哪?”她站在原地,双手绕在身后不自然地握着,阿板还是阿板,但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阿板拍了拍车座,跳上了车子,笑着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啊?”

“上车吧!”他绕过熏子身边,载着她离开。熏子轻轻地捉着他的衣服,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有点像春天青草的感觉;街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两旁尽是脱叶的乔木,大都一个样,地上的黄叶偶尔会被车子掠过的微风带起,旋转几下又落到原地。

“你的车子不大稳当。”熏子抓紧了他的衣服,只听见“蹬蹬蹬”的声响。

“放心,还能撑着。”

熏子侧着脸问:“暑假--”

暑假过得挺好!我现在不在学校住宿了。”

她终于不敢问关于电话的事。

熏子不说话,阿板也没吭声。

走出了大街,拐了几条胡同巷子,就出了郊外。

空气里似乎混着淡淡的菊花香,车子窜上田梗,她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放眼开去,方圆尽是绽放的野菊花,一朵挨一朵,密密麻麻,只及车轮半高,花丛上面不停地飞舞着拇指大的草蝶。

“好漂亮的地方!”熏子忍不住欢呼起来,脚跟掠过一株株白色的小野菊,惹来花枝一阵阵颤动。

几抹夕光洒在一片白上,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绯红的轻纱,不断浮动,一群白鸽扑翅划过天空,在远处化成灿烂的亮点,留下一曲震撼人心的杂响,余晖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伫立在风里摇曵。

阿板坐在田梗尽头,看着日落,看着鸽群飞过。

熏子握着一束野菊花朝他走去,静静地坐在他身旁,陪他看着日落,看着鸽群飞过,沉醉在这夕阳花香深处,仿佛大梦一场。

阿板说“熏子,许个愿吧。”

熏子愣了一阵子,然后微笑着说:“阿板,我真喜欢这个地方。”她征征地看着远方,直至视线模糊,才呢喃了一句:

“我希望我们都会幸福。” #p#副标题#e#

……

自从阿板不在学校住宿以后,熏子便很少看见他了,即使碰上,也是点头打个招呼就匆忙走开,他似乎变得很忙碌,就连安扬也极少露脸;熏子终于看到夏演的男朋友了,是大四的师兄,跟菊学姐同一个外语系。

爱情的杀伤力比生化武器还让人胆颤心惊,夏演摒除了以往的种种“不良表现”,不止学会了细心呵护女人的第二生命——头发,还破天下之大荒地穿起了裙子。

尽管学校不提倡学生恋爱,但没反对就等同支持。

“熏子,有没有空,一起看电影吧!”

夏演用手肘撞了撞正在写笔记的熏子,兴致盎然地说着。

“你的叶哥哥没约你呀?”熏子依然埋头奋笔,下星期就要过英语四级考试,她不想落败。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夏演神秘地问,结果是失望地看着她摇头。

“今天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纪念日!你竟然给忘了?”

“哦,我们就是前年今天认识的,你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横冲直撞地就冲过来,吓了我一跳!”熏子放下笔认真地回忆着,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年又一年。

大三了。

用鲁迅的话说:大一《匆匆》,大二《傍徨》,大三《呐喊》;大四《朝花夕拾》。

“幸亏你没忘,否则我真要从这跳下去!”夏演指着窗子说。

“这只是二楼,摔不死的。”

“夏演,有人找你--。”门外的同学朝这边喊了一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熏子望出窗外,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大概就是夏演的叶哥哥了。夏演走了出去,谈了一会又走进来,手里多了两张票子。

灯光依旧昏暗。

废纸扔了一地,让本来凌乱的摆设更显得狼籍,花白的墙壁用大头针钉满了画,阿板坐在画架前,不停地涂涂抹抹,旁边放着一瓶冰红茶。

他现在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和工作,偶尔会忙不过来。前天收到了木祈从英国寄来的包裹,是给父亲的胃药。

“阿蓝--。”父亲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门没锁。”阿板闷闷地应着,在画上又添了一笔。

“吃饭了。”

“嗯。”阿板转过身,看见父亲站在他身后。

阿板迅速扫了满满一房间的画稿一眼,走了出去。等大三结束他就退学,去流浪。

那盏幽暗的台灯,静静地流泻着模糊的光亮。

G

阿板离我很远很远了,远到我连他的样子也记不清楚,远到仿佛在世界的另一端,最近一次看见他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勇气退缩了,

那天在郊外,他叫我许个愿,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希望阿板会爱上我。

这是遥遥无期的愿望

上星期夏演跟叶某人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凶,夏演回到宿舍一个劲地破口大骂,摔杯子,幸亏我那玻璃杯留在上海,否则必碎无疑,骂得累了,夏演趴在床上哭,认识她两年,第一次见她哭。

真的是不哭则已,一哭惊人。

我说,夏演,别这样。

她鼻音重重地吼,你不懂!

我不懂?也许吧,这句话我也说过,那天昏沉沉地跟阿板淋了一下午的雨,然后发烧。学姐跟我说,熏子,爱情是一回事,生命比爱情更是一回事。

我对她说,学姐,你不是我,你不懂。

学姐无奈地笑笑,提着水壶到外面打开水,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熏子

H

熏子是我唯一打过的女人。

去年六月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跑去找熏子,拉着她的手痛痛快快地大淋一场,她晕倒在我背上。

熏子曾经问过我,难道就因为你自己喜欢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吗?

我说,对。

因为淋雨,熏子连续高烧不退,我跑到她宿舍的时候,看见她正蹲在地上,用玻璃碎片在手腕上比划着,我像疯子一样冲上去,当即甩了她一巴掌。

她愕然地看着我。

我假装不在意地问,你要死吗?

然后眼泪汹涌而来,我狠狠地把她抱在怀里。原来我比她更害怕。

阿板,我从没想过死。熏子伏在我肩上静静地说。

对不起,

熏子全身颤抖,笑着摇头。脸上清淅地印着红色的掌痕。

阿板

十一

终于,终于又等到了雪。

一片,两片、三片……熙熙攘攘地从天而降,光秃秃地树权积满了雪堆,一团又一团,像棉花大朵大朵地开在寂寞的枝杈上。透过那一颗颗悬挂在树梢上的小冰晶,可以看见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很纯粹的白色。

夏演蹲在地上卖力地堆着雪人,用手捧来的雪堆在一块,压实,搓圆;她边拍打着雪人的身体,边呜咽着,脸冻得通红,眼睛也哭得通红。

天开始微亮。

科学楼一隅的灯还亮着,映黄了一地,雪光反射着淡淡的金色,隐隐透出一股凉意;偶尔会有一两个学生抱着书本经过,来去匆匆,带过的呼吸化成白雾,然后又消失。

熏子坐在课时靠窗的位子,看着外面的夏演堆堆砌砌,看着她找来一根枯枝插在雪人的手里,接着大喊一声把它捣个稀巴烂,伏在雪堆上啕啕大哭。眼泪融进雪里,透明得透明。夏演的爱情,埋葬在雪地冰天的季节……

熏子朝玻璃呼出口气,镜面立即蒙上一层白色,她用手指在白色处画了一个圈,然后从一大堆凌乱的课本中抽出一沓草稿纸,用那支仅剩一丁点墨水的钢笔在空白初练习签名。写自己的名字,写阿板的名字,写了一个又一个,连自己也看得眼花缭乱。笔速越来越快,笔迹越来越草,最后变成了一堆黑线条,在纸上戳了好大一个洞。她打住笔,重新看着窗外。

那团白色的呵气早就散去,夏演亦早已离开,熏子脸上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她想阿板了。

她想他了……

“熏子。”夏演躺在床上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嗯?”熏子侧过脸,看着她一脸恬静。

“你说他为什么不爱我?”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不,爱情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痛苦,一个人忍受,一个人等待,一个人甜蜜,爱情是自己的事,恋爱跟泡茶一样,第一次味道浓烈,多泡几回便索然无味了,然后才发现原来茶并非想象中的好喝。”

熏子看着此时的夏演,沉默。

夏演转过脸与她对望,继续说道:“阿板不是不爱,他是不敢说爱。”

“是吗?”熏子扯扯嘴角,怅然若失。

“还记得那次他受伤留院的事吗?其实他根本不是跟流泯打架,那几个男生拿你开玩笑,被阿板碰见,就跟他们当场干了起来。”看见熏子不说话,夏演也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

吉林的冬天特别宁静。

十二

她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瘦削的背影,熏子愣在原地,他好像比上次碰面时又瘦了些。待阿板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腿已经麻痹了。

“嗨,怎么来了?”阿板摘下洗车的脏手套,转身去拿抹布,熏子抢先一步,抓过搭在栏杆上的布块笑着说道:

“我来帮你。”

还没等他应答,她就使劲地擦起车窗来。她不敢看他,狠狠地洗刷着车子,全然不顾双手已经泛红。

“阿板,给我加点清洁剂。”

“你在干什么!”他一手甩掉她手里的抹布,大声吼道。 #p#副标题#e#

“怎么了?我来帮忙,你该好好谢我才是。”熏子挤出一个笑容,匆匆看他一眼,迅速将目光移到别处,不争气的眼泪就这样轻易地掉下来了。良久,她才开口说道,“阿板,我爱你。”

“那又怎样?”阿板反问。

熏子笑着回头看他,“没怎样,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终于懂得夏演那句话:爱情是一个人的事。

阿板还是阿板,熏子还是熏子。

吉林再美,也不是她最终要停靠的岸,她还是会回上海,过着一种平淡又平凡的生活,反正,上海不是吉林。

吉林也不是上海。

这不是她要呆的地方……

日了在重复中重复着。

I

这段时间很少失眠了,其实前段时间也很少失眠,一年才那么四五次;就是因为稀罕,所以才显得特别矜鬼,连连到校医那拿了几颗安眠药,最后决定柔弱到底,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时,枕巾湿了大片。

连睡觉都会流眼泪,我的泪腺一定很发达。

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就这样跟阿板耗一辈子,原以为只要守着他就满足了,后来才发现这种念头幼稚得可悲。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再大的缘份也会销尽,再冗长的故事也会落幕,我不甘心阿板为什么选择逃避。

这让我觉得自己在演独角戏,自编自导地。

我永远等不到这么的一天,等他对我说,熏子,我爱你。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那我对阿板的感情就不会反反复复。

我从此不会沉溺在他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世界。

我不想二十岁就苍老。

我想回家。

熏子

J

我想流浪。

没有目的地,随遇而安,一个人,一个背囊,就是一个旅程。

熏子不是过这种生活的人。

曾经我对她说,熏子,许个愿吧。

她说她希望彼此都会幸福。

回去我翻了词典,它给我两个解释:一是使人心情舒畅的境遇和生活;二是(生活、环境)称心如意

如果幸福的定义就是这样,那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不晓得熏子是否幸福着。

阿板

十三

展览室因为天冷而显得些许冷清,这里的画换了一次又一次,来往的尽是些陌生的面孔,熏子看过一幅又一幅,站在阿板的画前愣了好久,画的该是上次的野菊地吧!满地的白色的小菊花,现在想来还像梦一样,

夕阳,破车,阿板和她,都定格在一幅画上。

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像上世纪发生的一样。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错在还没开始了解阿板,就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如果她可以再忙碌点,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空隙的时间去想阿板了,但至少,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不再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也许某一天,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出现在阿板面前平静地说,嗨!阿板!

熏子在展览室又转了一圈,闷得受不了,便离开了。走到连廊时,菊学姐和一个男人谈笑着朝她走来。

“嘿!熏子!”菊兴奋地招招手,加快了脚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学妹,罗熏;熏子,这是许冉。”

男人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熏子也只是浅浅地笑着,看得出菊学姐精心打扮过。

“学姐,你有事?”熏子猜测着。

“恩,许冉今天的朋友结婚。”菊学姐亲昵地搀着他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我们先走了,再见。”

看着两人的背影,熏子心里涌上更大的落寞。她想了一想,决定到那片野菊花地看一看,刚转身,便碰上阿板,她来不及躲,他来不及闪,僵在原地。阿板也没说话,张了张嘴,迈开了脚步。

……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熏子跟在阿板身后,老街依然那么长,两旁堆满了雪。她缩了缩脖子,搓搓双手呵气,加快了脚步。

阿板突然转过身,站在原地看着她,熏子也打住了,四目相对,阿板折了回去,脱下围巾径自给她系上,一语不发,又走在前头。熏子下意识地抚上围巾,感受着他残留的余温,泪眼模糊,她抬头看着树梢,坚决不让眼泪往下掉。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来到了开满野菊花的郊外,那只在秋天才开的野花,被积雪厚厚地覆盖着,依然白茫茫一片;她坐在这头,阿板在那头。

“阿板,终有一天你会爱我吗?”熏子打破了沉默,等了仿佛一世纪之久。

“也许爱,也许不爱。”阿板淡淡地说,“爱是什么呢?”能当饭吃吗?阿板眺望着远方,似乎在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熏子看了他一眼,他在笑,笑得那么的不经意,那么的满不在乎。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对。如果阿板真的爱她就会跟她说,熏子,留在北方好不好?

但他没有。从来不曾。

她终于明白:阿板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爱情原来就不会是场公平交易,不会按斤算钱。

十四

这些日子熏子已经开始明白到一些过去她一直不明的人或事,譬如是安扬,为什么不停地更换女朋友,夏演为什么会哭,学姐为什么永远一副幸福的模样;她也开始体会到一些过去她不曾体会过的感觉,但每次刚想着去确定,那些她明白的或体会到的又会重新模糊起来。

在学姐的毕业舞会上,熏子静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看着阿板远远地朝她走来。震撼的音乐,喧嚣的人语,她和他无法对话。

“大声点,我听不见--。”她凑近他耳边拼命地吼。

“我要走了。”阿板说。

“还没到你工作的时间呢!”熏子朝他的背影大声喊,也许他也听不见,没回头,然后消失在繁杂的人群里,消失在她灰色的瞳孔里。

就是这样子,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熏子落寞地笑了笑。菊学姐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去跳舞,熏子狠狠的点点头,钻进了混乱的舞群中,疯了般跟着别人大喊大跳……

毕业舞会后,她不再见过阿板了。

课室、画室、工作的地方,阿板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于知道那晚为什么跟她说要走。

原来是真的离开。

如果知到那一场就是诀别,她一定不会连再见也没说……

熏子一个人走在校道长长的走廊上,经过展览室,愣了一会,走了进去,三年前,阿板的画就挂在这里,叫《浅眠》。

看着密密麻麻地钉在墙上的画,她愕然了。

画的全是她!底下写着同样一行字:熏子,祝你幸福。

偌大的展览室,熏子孤独地伫立在中央,失声痛哭。

K

一年后,我大学毕业,回到上海,在一家外企当文员,电话,地址,什么都没变,我在等。

等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一个声音说,我在等阿板。

另一个声音说,我在等爱情。

究竟我是爱上了阿板,还是爱上爱?

熏子

L

学姐的毕业舞会后,我带上所有的积蓄离开了吉林。

五年来,我到过很多地方。但无论我走到哪,都有一个魂牵梦萦的人。 #p#副标题#e#

我终于懂的她是比我自己和画画更重要的恩。

那个泪腺发达的女孩。

再回到吉林,早已物是人非。

阿板

十五

熏子拿着毕业证书,一口气绕着学校跑了三圈,然后重重地倒在草地上,喘着气。

后天,她就回上海了。

安扬一脸苦瓜似的卖相看着她的证书羡慕了大半天,终于高喊:先毕业,再恋爱!

夏演还在忙着她的考研,每天往图书馆里钻,捧着一尺多厚的词典不停地翻翻翻,至于菊学姐,跟着她的许冉移民国外去了,她是在三个月前结的婚,依然那副幸福的模样;如果阿板也在,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送别那天,小雨淅沥沥地下,熏子提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一旁听着安扬和夏演没完没了地吵,浅浅地笑着……

十六

阿板坐在左数第三排靠窗的位子,景物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他仿佛看见熏子在厚厚的落叶堆上走着,搓着双手在雪地上走着,街道依然如此狭长。

大学一点也没改变,只是再也找不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阿板下了公交车,走进了校园。

熏子半年前结婚了,安扬告诉他的,他还去上海参加了婚礼,她的丈夫是个广告设计师,但无论如何,阿板还是想再见她一面,他要亲眼看着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幸福。

十七

又是一年初冬

昨晚迷迷糊糊醒了,清凉北风从微启的窗子渗进来,让她不自禁地蜷缩着身体钻进男人怀里,寻找一丝安心的温暖;也许是那点神经质作崇,熏子还是睁开了眼睛,扫视房间一眼,目光落到男人酣睡的脸上,征征地看了一会,恶作剧地钳住他的鼻子,直到听见他不安的嘤吟声,才笑着松开手,拉紧窗子重新合上眼。

再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熏子披上外套,头发也没打理,赤脚直奔下楼,瓷板传来透彻心扉的冰凉,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她似乎听见了阿板的喊声,仿佛回到大学时代那场雨里。

一定是梦。

熏子停在门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微微浸出了细汗,她的手握着门锁不停地颤抖,不会是真的。她打开门,室外空无一人,冷空气汹涌袭来。熏子哆嗦了一阵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重新把门掩上……

“不欢迎我?”阿板突然站在跟前,扬着嘴角问。

“你……回来了?”熏子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看着他五年来的改变,似乎只是更瘦削了些。

“对,想见你。”阿板直直地盯着她,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穿越了五年的光景,良久,阿板才淡淡地说“你真的找到幸福了。”

“嗯?”

“现在才发现,我爱你。”

初冬的阳光,满满地泻了一地,爬上墙角,爬上屋顶,又爬上树梢,又从树梢的缝隙钻了过去,照得四周一片浮光掠影,灿烂辉煌。曾经她是那样坚信,生命中每段感情都会留下证据,不论模糊还清淅,不论软弱还是坚强

熏子淡淡一笑,轻声说道:“谢谢。”

这样以后。过往的一切,真实的如同梦境一般,爱情是一张睡了十几年的床,要不惯了别的床睡不着,要不腻了重新换一张。

而她,已经找到了那张被习惯的床。

过去的都将结束,未来的正在开始。

远远的,远远的,熏子看见丈夫朝这边走来,阿板正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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