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旧事【7】

2012-01-13 18:12 | 作者:花不语 | 散文吧首发

十八:父亲的右耳朵

大姐远嫁东北。母亲想念大姐的时候,就和父亲呕气斗嘴。在母亲的心目中是父亲逼走了大姐。我们家因为大姐父母两个经常闹得的乌烟瘴气。我经常给大姐写信,每次我都会问:“大姐,那个人欺负你吗?”

笨笨的我忘记了大姐不会读信,信,都是那个人读的。但是被我叫做那个人的我的大姐夫,从来没有怪罪过我。

这年,我的二侄儿三侄儿出生了,一对双胞胎。可的两个孩子又给我家带来新鲜的生命气流,一家人被两个孩子忙的晕头转向。

侄儿们三个月的时候,有人给父亲张贴小字报了,农村是允许二胎的,但是小字报上说大哥公然生了三胎,父亲作为一个党员,干部竟带头违反计划生育。这是文化大革命结束的第二年,一些以揭发和批判为生的斗争分子在狭小的农村依然活在诽谤,诬陷,夸张和揣测中。

大哥必须立即去镇医院进行结扎手续,我家的男人不知道哪方面有问题,都不能进行结扎,我问过,他们都不说。最后只有大嫂动手术了。

二侄儿身体弱,一直跟在大嫂身边,三侄儿二姐晚上帮大嫂带,二姐说三侄儿晚上像个小猪似的乱拱,找奶吃。二姐只有十五岁,说的时候,脸就红了。等到侄儿们不喝奶了,三侄儿住在我家,大约有四年之久。

大嫂动手术的时候费劲,医生说嫂子肚皮厚,大嫂很胖。生三个孩子后,像个肉墩子。住院期间,只有二侄儿在身边,三侄儿就由母亲照管。农村买不到奶粉,孩子饿哭了就做面糊糊。这天三侄儿哭得厉害,母亲一边用黑铁勺子炼油,给侄儿做面糊糊,一边让我去大队喊父亲,让他驮侄儿去镇医院喂奶。母亲一手抱孩子,一手炼油,父亲回家看到侄儿被母亲夹在胳膊窝里赶紧去接,没想到哭喊的侄儿一直乱动,母亲手中的一勺子热油不小心浇在下蹲的父亲的右耳朵上,吱啦一声,父亲的右耳朵就烫糊了。

我晕血,不敢看一些残忍的镜头,我捂着眼,父亲只是哎呀几声,就骑车去邻村的叶家屯。叶家屯有父亲的一个磕头兄弟,乔光琪。自己会割药。也是祖传的。晚上,我给父亲上药,父亲的耳朵面目皆非,只有一小点还连接着,稍有不慎,碰触到伤处,父亲会发出哎呀声。我坚强的父亲,即使是在他病重的日子,我们也没有听到他在儿女面前发出让我们感到难受的声音。

乔大爷的烫伤药疗效很好,严重的时候,父亲要亲自上门,乔大爷给他上药,晚上回家我们给父亲上药。一周后,带药回家,我们帮着上药,十天的时候,耳朵痊愈了,像原来的一样。没留下一点烫伤的痕迹。乔大爷是突发心脏病去世的,他的烫伤药不知道留下配方没有,因为我们没和他的后代交往过。

乔大爷是父亲的一个战友,父亲还有一个战友是回吉林的,货郎担仔。别人都叫他“大野孤。”就是傻的意思。一辈子光棍一条,卖货到我村就留在我家吃饭,和父亲喝几盅,经常给我和妹妹胭脂,头卡还有红头绳。他个子高高的,得有一米八。来到我家就帮我家干活,切地瓜最快,我村没人比得上。说话粗嗓大气,也死得很早。父亲说你叔一点不傻,就是穷的娶不上媳妇,别人就说他傻了。

乔光琪大爷家三个姑娘,最小的是个儿子。大爷非常溺爱他的儿子,每次来我家都用自行车驮着他的儿子,比妹妹还小。母亲做完好吃的,端上来,乔大爷都先给儿子吃。

后来,乔大爷杀猪来我村大集上卖,中午卖完肉就在我家吃饭,黑黑瘦瘦的一个人,日子比我家还窘迫。过年的时候,我去他家串门,我们在桌子上吃馍馍,只有大爷,大娘还有他们的宝贝儿子。我的那个大姐就在下面喊:“娘,二嫚,三嫚在和煎饼揍嘴。”

馍馍,只给客人吃,我们家也是。

我娘最怕过年,过年要串门子,没有东西给亲戚家。我有四个舅舅,过年了,我娘就说:“不怕亲戚多,就怕亲戚窝。”芫子底部用高粱秸整整齐齐串几根油条,油条要疏朗地串好,密了不行,谁家有那么多面,有那么多油?芫子顶部盖一块花毛巾,油条也是自家炸制,又胖又香,一般三串油条芫子就满了。总共也就十二根油条,一家亲戚还好,都知道家中不宽裕,也就留下一串,剩下的两串明天继续串门。去姥娘家得四个芫子,四十八根油条,我家是炸不起的,只有芫子底部再放两个馍馍,顶部两串油条,这也是母亲筹划多些日子省吃俭用才凑齐的。串门都是大哥二哥的事情,我和小妹就嘟起嘴,说串门吃好东西的差事全便宜男生了,女生只有在家吃煎饼的份。母亲说,莫急,等门子串好了,剩下的东西去看姥娘,那时就是你俩的事了。

三十二根油条,到最后一根也没有了。有的被亲戚家留下了,有的来客人时,拌白菜心吃掉了,还有几根经过风吹土刮,硬的像铁针,母亲就分给孩子们香香嘴。分到的油条不舍得一次吃掉,用手每次拽一小点,卷在热煎饼里,就着母亲做的虾酱,吃的热汗淋漓。等正月门都完结时,母亲会带上没舍得吃的几个白面馍馍,装在我们上学的蓝书包里,分两个装着,姥娘住在二舅家,姥爷住在小舅家,老两口被分家了。路上我和妹妹还像彩蝶似的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等到了姥娘的村头,我和妹妹都不愿背书包了,还给母亲,害羞。捎几个馍馍看姥娘,小孩子都觉得丢脸,母亲呢?娘接过书包,说怎么了,娘再穷,你姥娘姥爷也不会嫌弃自己的闺女,馍我背着,你俩跟在后边,不丢你们。

我和妹妹低着头,知道我们犯错了。

十九:自杀的女同学

五年级的时候,学校调来一个外村的老师,姓王,教我们数学,我的第一次作业老师表扬了我,说我的作业无论书写还是排列格式都是最好的,我也喜欢这个老师,讲课不死板,生动。

外村的老师要去每个学生的家吃饭。轮到那个学生了,这天学生家的院子会清扫地干干净净的,家长会拿出家中最好的饭菜招待老师,中午一顿饺子是必须的,到了晚上炒四个小菜,男家长陪着老师边喝小酒边聊聊学生的学习情况,家长还会向老师请教一些生活知识,当老师走出农家小院时,已是月挂高天,醉眼朦胧了。

尊师,敬道,乡亲们一直这样。

过些日子,王老师病休,班主任因为民办教师的辞退事由,三天两头不来学校,我班处于一片混乱状态。早上的自习课,女生梳梳头,男生扔几下篮球就回家了。

我们的桌凳是水泥和锯末子合成的,学生把桌子上钻个窟窿,子弹壳做成的煤油灯放在桌凳里,手被煤烟熏得黑黑的,有的男生混账起来,抹女生脸部几下,女生的脸立时变成包黑子,女生都爱哭,一哭,脸更黑,混合了眼泪的黑,流成黑乎乎的一道道小沟。更有那淘气的男生在女生的座位上放上槐树针,一个男生还放上大头针,差点扎伤一个女生的屁股。每天去学校,女生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座位,看看是否安全。

男生知道女生有了防范,就在桌凳里做手脚,青蛙蟾蜍豆虫等,女生的桌凳变成一动物王国,每天吓得发出惨叫声。有的男生还在女生的后背上滴洒墨水,用篮球碰女生的头部,还有男生用棉槐条子抽打女生嫩生生的脸,那时,我就讨厌男生,发誓长大后永远不理他们。

王福来,是我最讨厌的男生。没想到长大后老实的说话都得仔细听,像个没吃饱的蚊子。娶的婆娘也能干,小日子过得滋润。就是他的儿子不听话,早早地退学,一个愣头青。

没有男生敢欺负我,因为我会用竹子扫帚划拉他们的脸,碍于我泼女的形象,他们对我敬而远之。

汝晓老师开始教我们语文,立熙老师教数学,学习秩序开始正规起来。

兰智华不读书了,他们的父亲都说,读也是白读,不如回家割草喂牛。春兰智华不在,我很失落。班里的宝琴没娘了,不爱说话,只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有时和我说说话,眼神忧郁,让我想到要下的天气,乌云遮过来,压得很低,闷得人心里憋得慌。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哥哥结婚了,他的大侄儿和我大侄儿差不多大。她姐姐开朗,见到人没张嘴,眼睛先笑起来。我家原先和宝琴家在五队,父亲保队就来到四队了。

五队的日子,我和宝琴玩得时间最长,宝琴的姐姐看管生产队的豌豆地,一天,姐姐有事,让我俩帮着照看,看到有人来了,我俩藏在豌豆地里一声不吭,想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是五娘来豌豆地撒尿。

就在五年级的下学期,不知为什么,宝琴在一个周末喝农药自杀了。村里有很多传言,有说嫂子虐待她的,有说宝琴使小性子一时想不开的,还有说被邪毛鬼祟缠身的。

宝琴死后,我好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对生和死展开了自辩和轮回的幻想,越想越不明白。直至以后,二哥的同学被土坷垃砸死,还有几十年后,笛儿的二哥去世,我大侄儿的死亡,我高中同学的卒逝,对我都是一种幻灭式的死亡。

生命的脆薄和霎那的流逝,让我明白:活着,才是真实,活着,就好!

二十:初潮

学校一直没有正规厠所,男生和女生隔一道高墙,每个厠所中间一个大坑。

开始号召学习雷锋,老师一再强调要做好人好事。

我一直挖空心思地想做件好事,一直没有机会。周五的下午,放学路上,看到华清的妹妹吃累地挎一筐地瓜,我二话没说,蹭蹭几步上前,一把抢筐子在手,嗖嗖地朝前走。华清妹妹以为遭劫了,哇哇地大哭,我吓得赶紧地还给她筐子,郁闷了一晚上。

周六,我和清英,王桂香还有春华五个同学商量好,我们假装在学校玩毽子,同学们放学后,我们开始清扫女生厠所。厠所里臭气熏天,遍地是粪便,无法下脚,但是想到雷锋,我们那时真是一股热情,半个多小时,厠所就很整洁了,几个人累的浑身是汗。

第二天,老师竟不知道是我们几个干的,老师问过我几次,我都说不知道,就想做无名英雄。

打扫一次厠所就想做英雄,还想做无名的,都是我的馊主意。

继而,我组织给我队和三队的五保户扫院子,当然扫过院子后,奶奶都给我们吃过晒好的熟地瓜干,软软甜甜的。一次我还帮着给奶奶洗衣服,不小心把奶奶的蓝褂子洗烂了,年久日深,衣服不经洗了,我吓哭了,奶奶说不碍事的,不是你的错。

做好事,太难。

一天,清英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桂琴,来那个了。”

“哪个呀?”我不懂。

“就是好事。”清英附在我的耳朵上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清英拽着我来到厠所,桂琴正羞羞地蹲在那里,不敢抬头看我们,已经有几个女生像观西洋景似的在看桂琴,她的头低的更低,差点就钻进裤裆了,红梅竟也低着头看桂琴的屁股,等桂琴走后,她刚才蹲过的地方是一大摊鲜血,我才明白那个事是怎么回事了。

桂琴来月经了。那年她13岁。清英说的“好事”,后来我们叫“大姨妈”。

经期,用卫生带,现在的女孩没见过,一根长布袋,外面是花布,里子是胶皮。家长不传授这些知识,最多就是做姐姐的关照,经常看到桂琴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去厠所,也经常看到她的凳子上黑红一片,裤子上也是,有时就不敢挪动,最可气的是有的男生还以此笑话桂琴,不几天她就退学了。

桂琴是五年级来月经的,我班唯一的一个,也因为青春的初潮而退学。

哀哉!青春期的迷茫。

我发育晚,初中一年级的天,我的初潮才出现。在二姐的指导下,我在惊慌和忙乱中迎来我的青春期,我的童年愉快地结束了。

【end】

评论

  • 远征:纯真的年代里有着永远写不完的故事 拜读
    回复2012-01-14 19:18
  • 花不语:回复@远征:给老乡拜年,新年好!
    回复2012-01-17 18:29
  • 蓝天:我是一个叫晶晶的女孩,前几天,我晚自习回家,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司机将我的尸体抛入了路径边的小河里,然后逃走了,你看见了这条消息后 ,请将她发给4个论坛,如果没有发,你的妈妈
    回复2012-04-12 1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