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北的城南旧事

2012-01-13 16:53 | 作者:╰︶在一起丶想想而已ゞゝ | 散文吧首发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个故事,那么,我会很愿意的讲给你们听。]

一般,故事的开头,总是先来个十足的画面感,什么浓郁的森林里有一座城堡,或者蓝蓝的天上有朵白白的云……那么好吧,这个城市,有热闹的街,有冷漠的人。

写下这样的句子,我突然收紧了胸口,因为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或者,我想先介绍下我自己

阮小杜。女。

开学的第一天,我是这么说的。然后从容不迫的走下讲台。不管那所谓的三分钟自我介绍,有多么不完善。

我不愿意更多的透露自己。很多人把开朗或文静挂在脸上,但你看不到他的心,是冷的,还是热的。

或者说,我近乎冷漠的态度,来自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卑。

报到那天,脸上看上去十分焦躁的班主任对着刚组建的班级队伍里大喊:“谁是阮小杜?贫困证明带来了没有?”

时间,所有的呼吸都在震颤了一下之后停止住了。我感觉自己身上汇集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许那当中大多数还是友好的,但他们不知道,假如这个时候他们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目视前方那我会有多么的感激不尽。

这不是第一次。

自从需要交纳学习费用的那天起,就必须要承受这样的难堪。

[我听到有人说,这只是人生过程的一点点煎熬,那么,即使我不愿意去承受,它还是如期而至。]

丁言澈说,真好,你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

他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挨了我的拳头。因为他问了三遍我的名字都被我沉默带过,于是他认为我是个聋子。

而我不愿意理他,是因为他的腿有残疾。原谅我,那只是不懂维护他人自尊的年纪。

可是后来,像很多俗套的案例一样,我们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了起来,虽然他走路依然一瘸一拐,但已经不能让我再去用沉默对待。

他没有念高中,因为街道的扶贫政策是有名额限制的,我顺利的拿到了,所以他顺利的被拒绝了。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他潇洒的对我摆手:爷这回好,落得自在。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有多么苦大愁深。而我,即使拿着可以抵挡一学期学费的证明,依然乐观不起来。

可是,我不能辜负这样难得争取的机会,早出晚归的写啊算啊背啊,一心要拼了贫困生理所应当为之匹配的优异成绩。丁言激玩消失似的不见了,又在开学几个星期之后出现在我的学校门口,跟一帮歪头抽香烟的男孩齐声喊我的名字,精神抖擞的模样虚张声势。他用自己不成熟的方式试图让我在学校建立威风凛凛的身份,我不想责怪他。

他说,在我报到那天,他在街上闲晃,稀里糊涂的加入了一场战役,接着就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好样的。

然后,他跟着那帮人去了一个汽车修配厂,简单的看别人摆弄了几天自己就会了,今天风发了半个月的工资,就来看看我。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腿。我看着他不怎么健壮的骨骼跟不怎么英俊的脸,由衷的感叹: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可怜啊!

不过,说出口的却是:丁言激,你小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这是我希望的,但愿。

[我永远不会去相信童话里有美好。即使自欺欺人的信了,也不过是小女孩手里的那根火柴,被假相点燃了,很快就熄灭。]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所有人都在感叹,我相信这是我最喜欢听到的不可思议的赞美。像我,上学日全天穿校服加几乎要开线的运动鞋;用过的笔记本翻过来做演算纸;头发从没享受过营养护理的恩宠;甚至总是目光迷离,凡事漠不关心,几乎要被人忘掉的一个女生,竟然可以无声无息的窜到榜首,这是多么的让人震惊!

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却并非喜悦,是预料中的必然。好比种秋收,我只是收获了我播种的。不聪明,没有多得的,于是自然而然的只有疲惫。只有疲惫而已。

感觉周围多了一双注视的眼光,是那种很明亮而爽朗的,回望去,认出了一个不服气的脸庞。大榜第二名,韩潮。

属于那种很典型的城市男孩,教育系统培养了十几年的成果在其身上都会尽数体现;开朗、乐观、积极、还带着一点城市优越性。教育界最引以为荣的成功案例。

不过,却隐藏着一点胆怯。有时候丁言激带着一帮人来等我,韩潮眼神里的厌恶十分明显的丢在前面——这不好,他永远学不会什么叫顽强的生活,与其把厌恶抛在前,不如说他只是对那样黑暗而坚持的世界充满了胆怯。

这个胆怯的少年,带着生活的优越走到我的座位面前平静的说,想让我去给他加油。

那几天正是学校的长跑运动会,他报名的是五千米跑。一米七六的标准体魄要完美的展示健康与灵活。那一刻我却觉得莫名的难过,丁言激永远不会有这样的选择。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一句,祝你好运。

那天我果然就没有去,听说为他喝彩的人很多,包括他生意很忙的父母。当然,更多的是不计其数的大喊韩潮你最帅的小女生……天地有别于我的生活,何必为了他一时好奇,就要改变自己的原则。更何况,他的快乐永远感染不了我。

[很多人你一开始并不觉得怎么好,可是当他为了你不断的改变又不断的变了勇敢,你就觉得这个人能这么为你是多么的难得。]

因为我没有到场,韩潮有了借口,先是来质问,渐渐的会在我桌子上放一个小小的苹果或者大大的波板糖——这所学校男生致使女生感动的必胜法宝。但是,我想你们跟我都清楚,他这么做,无非是让自己的动机更加幼稚可笑。

然后,是温暖的警告:下次考试我一定要超过你。

然后,是小心的猜测:我想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然后,是暗示着询问:我们能先做个朋友看看么?

这些,我都不想去回应。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直到有一天,他在放学的路上拦住我,对我说,其实,那一切都不是玩笑。

也许,他是认真的。至少,我没见过第二个男生有比他更真挚的眼睛跟单纯的睫毛,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在那个月光下,神采飞扬。

但我依然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走自己的路,左拐,左拐,再右拐,那一定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路。肮脏、嘈杂……完全没有高级住宅小区的斯文高雅。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的保持平静。

快到家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根,挑衅的点燃……那味道让我想咳嗽几下,但我忍住了。我只是想告诉韩潮,我们是多么的不合适。可是韩潮皱皱眉头,把我嘴上的烟拿下来,然后姿势很帅的在墙上把烟摁灭了。我的肺部跟喉咙都非常的感激他这么做。

他调皮的笑了笑,然后冲我眨眼:“阮小杜,我是不会放弃的。”

这句话,突然让我倍感温暖。

再上学,却提早来了风言风语。八卦永远是女生们的最,特别是那些得不到的女生,把一切传染得出神入化,而我只对班主任说了三个字:没话说。

韩潮家教严明,不仅父母二人亲自到场,甚至还叫出我,甩出一只装着酬劳意义的信封。他母亲还表示,如果想转学,他们有更方便的关系。

我没有接信封,甚至没有对他们友好的笑笑,就走回了教室。然后顺着窗户,看见韩潮把那个信封砸在了他父亲的脸上。

他走回教室,特地绕过我的桌子,众目睽睽的冲我熟悉的眨眼睛。

后来我被他母亲找去哭诉,说他原本是多么懂事的孩子。暗想,他这么做,算是为我而生的勇敢了吧。

[如果行路不是这般艰难,我们如何能到达想中的彼岸?]

可是我没想到,情况竟然演变到剧烈僵硬。韩潮被父亲强制安排了转学,学校丢了这么好的一个大学苗子,班主任跟他的那帮崇拜者一样,除了白眼,没有好东西送我。

可是,没过几天就传出韩潮逃课的消息。他的学校离我这太远,想要每天送我回家,只能翘掉两节课。

用强硬的手段管制不了一个心智健全的十七岁少年。反复的持久战役让他的父母筋疲力尽。他们终于放弃,不再理会。

而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事。如果非要我承认,那我只能说,是我没有违心的,坚决的拒绝韩潮。

这也许是错。

韩潮说他可以努力的配合我走过的生活。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辍学了,我的父母都是聋哑人——这是之前丁言激猜测我是聋哑人的根据。他们彼此再不能工作,我觉得我再去挣扎着苦读,似乎没什么意义。原谅我在看过了他们实实在在的艰苦过后,不能认同什么“知识改变命运”。我宁愿自己也许不会高人一等的命运,让已经为我付出所有的父母,能享受到一点快乐。

我到超市做收银员,不很累,也不需要韩潮翘课来看望。但他总是会来,而我会因为他的到来,觉得很快乐。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自私,我总是叮嘱韩潮要抓紧功课。他很好,没有我的威胁,顺利的攀升到最高点——这是他的原话。其实以前他也可以,只是他故意让着我——这也是他的原话。

丁言激知道我的事,抽时间来看我。他的脸上有油渍也有伤口,疲惫而倔强,或者还有一点忧伤

我知道的,他一直就很喜欢我,只是他没有说。

那个我们都盼望的街道证明,是他自己没有上交申请。我们两家同在一个贫困区,他父母同样都是残疾人。

可是,有时候,感激不能换化为感情。即使很久以前,我认为这个世界上,能同我惺惺相惜的,就只有丁言激一个人。

他看着我,笑。却让我觉得无比艰难。天知道我这个时候的感觉,我宁愿伤害像韩潮那样的男孩子,都不愿意伤害一无所有的丁言激。

前提是,我要像喜欢韩潮一样的喜欢你,丁言激。

所以,如果你不愿为我祝福,我不勉强。因为我跟你一样,对这段感情无望。

即使韩潮总是信心满满的说,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除了你以外,不相信任何东西。而那些东西,你都无法信心满满的给我保证。

[每个人心中至少都有一个秘密。我却以为只是我有而已,比我好过的人,都没有。而你的秘密是,并不比我好过。]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从未试着想要去了解。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于把最难看最卑微的角色留给自己。

那些我不知道的,韩潮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他只会对我笑,继续拿着他的波板糖,逗我开心。

我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在那个家里原有的地位。没有父母的宠爱,没有钱,没有地位。

我不知道,他被下了期限: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阮小杜断绝来往,就什么时候来认错。只有那样,关系才能缓和。

他皱着眉头,我四处风凉:得了吧大少爷,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艰难么?

他皱着眉头,我幸灾乐祸:好啊,如今你也学会忧郁了。

他皱着眉头,我冷嘲热讽:要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你可以回去。

他从来就没有反驳,一句都没有。后来我知道自己一直形势主动,假如他那个时候说什么,我可以冷着脸叫他走人。

他那么难过,那么的想温暖我。自己却像一颗小蜡烛一样,陷自己于水深火热。

于是他收起他的艰难,收起他想对我倾诉的坎坷,笑着对我,全是笑着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惯坏了。不仅霸道,还很无理取闹。

我把自己的苦难归咎于他,我让我所承受的一切都凌驾于他曾经享受的优越之上。却没有注意到,他很久没有爽朗的笑过了。

直到有一天,他闷闷的说妈妈的肚子微微隆起,他们终于要找个人代替他。

韩潮的悲哀在我看来像是指责,像是因为我才会令他失去那一切。我以自己一贯不理解的态度指责他,生硬的叫嚣着我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韩潮,你开始不满了吧!抱怨了吧,或者有一天你会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吧!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根本就是吃不了苦的大少爷,喜欢我也就是嘴上说说,顶多加上心里的一点好奇。现在你的好奇过了,想回去了,是这样吧……”

韩潮没有还口,只是那么定定的望着我,最后什么都没说,静静的走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再看不见,我的恐慌像是里看不清道路的客旅,爆发的连我自己都措手不及,我哭着找到丁言激,我哭着对他说韩潮不要我了。曾经那么多的煎熬我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一个韩潮,却让我一个世界都摧毁。

[每个人都是渴望阳光的,我不想去怪罪谁。当青春的路途招摇的伤痕累累,我只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不那么难为。]

韩潮终于选择离开。理由满满却又好像没什么理由,对我说他转回了原来的学校,而且,说以后没什么时间来看我,叫我好好生活。非常明显又非常完美的分手仪式,我接受了。

韩潮走之后,我家的状况有了点转机。父母在中学门口摆的小摊干净卫生,被人看好,搬进了小门店里经营,生意不错。晚上清理零票的时候说可以让我选一所中专,学点什么。

在决定去念中专的时候,我一个人到落日上吹风,来往车辆闪烁,我的心脏有一种承受不来的虚弱。我没有力气去算计得到或是失去什么,我想我只是累了。只是累了。眼泪就顺理成章的流了。

我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坎坷。

却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平复那失去时的落寞。

从今以后,他是他的,我是我的。

他是他的。

我是我的。

[我们没有对生活去要求什么。不是我们不敢或者没有勇气,而是我们自己都了解,因为年轻,那本事浅薄。]

我曾经当着韩潮的面挑衅的吸了一支烟,被他摁灭以后带回家。他说他为此欣喜了许久。

那不是我的,是丁言激有次当着我的面吸,被我抢下来的,整整一包,放在了口袋里。

后来的某一天,韩潮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牌子的烟蒂,躺在他家的烟灰缸里。

那天,他妈妈被送去医院。

那天,是我对他发脾气而他离开的第二天。

丁言激去他家,准备把他拎到我面前。结果,只看见他妈妈一个人,就使坏的气她说:你儿子跟阮小杜感情真挚,你跟你家老糊涂干嘛不同意……结果他妈妈跟前一黑,就晕倒了。丁言激慌张的逃了,根本就忘记了处理那个放到烟灰缸里烟蒂。

她妈妈因为身体一直虚弱,加上昏迷后没有及时送进医院,失去了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韩潮的爸愤怒的要查出凶手,却被韩潮跪着求情,并表示再不会跟我来往。

他们本就是幸福的一家,因他“悔改”,父母勉强同意。

于是,草草跟我了结。

他父亲更是仁至义尽,我父母的投资者,正是他爸爸

再没理由瓜葛。

我从来没有去怪丁言激。有时候,并不是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是我们做不了青春的主。

索性让一切都过去,最好沉淀为提都不愿意提起的西街北的城南旧事。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