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声

2012-01-10 11:52 | 作者:北浦云 | 散文吧首发

西北风渐渐卷起来,虽然很轻,也足够表达落叶的苍劲,漫天游弋着这个季节的符号。有的落在了老旧的沥青落上,有的盖在了刚从黄土地冒出小脑袋的麦芽上,有的干脆坠入了干涸已久的小河沟,一切的一切仿佛如此般了很久。一片勇敢的黄花想要修饰老四苍白的头发,被他顺手放进了背上的粪箕,随风舞来舞去,还是乖乖躺在了港湾里。

老四,步履蹒跚,沿着小河走,收揽秋季等回忆

“四大爷,今天咋没放羊啊?”后面的后生阿来赶着五只羊走近了,两只绵羊,三只山羊,看阵势像极了篮球场上的五位首发,想来是没有替补。

“哦,羊让俺振国赶集卖了,他怕我赶不上羊了”嘴角动了一下,面色瞬间进了天,“哎,老了,腿也不管用了”声音歇斯底里。

老四和阿来以及那五位羊并排散步,接过阿来的羊鞭把玩,不时甩几下,依稀可见往昔惊天地泣鬼神的风采。

“我那还有个好家伙儿呢,一杆好羊鞭,都跟我五年了”老四叹了口气,“我用不着了,没舍得扔了,明儿给你拿来”

两人不一会谈笑风声,真可谓“天马行空”,谈论着村里的黑白彩色,羊群不时回过头来“咩咩”答两句,仿佛是听懂了,或许是提问题。老四照常是不在意的,提高了嗓门憨憨的笑着。

“阿来,阿来,你他妈的羊咋跑我地理啦”突然的一阵咆哮惊呆了牧羊人。

阿来离骂声更近一步,“你他妈的砸啊放羊的”

阿来眼光发直,忙奔过去把五位首发打了出来,连踹带踢的,“什么家伙,滚啊”羊群受了惊,平素的和蔼烟消云散哪去了。

“一千块钱,了事,要不你跟我去派出所”饿极的狮子张大了口。

“二猪哥,你也知道我没钱,求你了,二猪哥”阿来腿有点软,膝盖终于还是顶住了思维的沉没。

“滚你妈的,少一千不行,要不,没完”地的主人再次喷出了自己不容动摇的立场。

鞭子在离脚一米远的地方安静的站着,仿佛站岗的勇士,风吹着鞭子轻拍着阿来的脸庞,却没有疼意。二猪还在大声训斥着这个同龄的老实人。

见事情不妙,老四拖着老态龙钟的步子过来,“二猪,算了,街坊嘛,有话好好说,给叔个面子,就算给你振国哥个面子,好不好”。一面拦着二猪,一面催着阿来赶紧回家。

“还不走”老四再次催促阿来,二猪在后面不住的大骂,在旷地蔓延开来,惊起一滩鸥鹭,惊渡惊渡。

背着半粪箕树叶上了公路,老四打了个哈欠。正赶上小孩子放学了,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从身旁飞过,面朝那个方向走去“蒙蒙,见俺家小龙了没?”

“小龙?”没待反应过来车子便载着他呼啸而过。

老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孙子已经上大学了,不过是这个方向,“没错,俺小龙……。”

摇了摇头,原来站的地方留下了一丝彩虹色的笑,转身离开了,往家走去。

喂完了猪,给猪圈里填满了满树叶,老四搬了只小凳子手扶着墙坐下,在一旁自制的案板上摆上了侄子新买给他的收音机。闲来无事,修理坏了很久的一把木锨,地上的用具散落一地,老四是这个院子里的工程师。

“是谁,在敲打我窗……”老四有点不耐烦“什么歌啊,这是”随机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豫剧。

“走一道岭来,翻一架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亲鲜——”

午后柔美的阳光是金色的,洒在水里倒影出远古,散落到老四的身上,宛若一位中世纪的佛陀。莲子豆在树枝上晃来晃去,挑逗南飞的大雁,可惜最后只有几只小识趣的落在了院墙上,几声鸣叫,守候着这个斑驳老旧的王国。

老四单身了一辈子,不经意,流年里已逾古稀。跟着侄子过活,每天日起劳作,每天等着日落,没人逼迫,一圈一圈的年轮都走了。

“四叔,你听说了没,咱土地要收回去,改补助了”振国很喜欢和老人聊天,脸上难掩心里的骄傲“您老啊,就享清福吧”

“啥?”老四终究是老了,像孩子似的,泪水浑浊,经九曲回肠流了下来,灌溉了门前柔软的小草,不知道来年会不会开出一地的记忆忧愁

老四一宿没睡,后远端来的饭菜已经凉了许久,微风也早已吹干了老人眼角的水珠,空留下脸庞的几道泪痕,仿佛是眼睛派去质问的远征军。望着窗外的那棵三十年前分地时自己亲手种下的莲子豆树,叶子凋零尽了,老人沉默不语。

忆往昔挥汗如,田亩条条是归途。长沟流月去无声,几度夕阳红,惯看月秋风,一曲新赋入笛声。

“叔,吃饭呢,饭好了,人呢?”喊了好久无人应答,振国走进里屋,空空荡荡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的一端。

秋末的早晨已撩起了几分凉意,老四坐在自家的地头望着绿油油的小生命,一寸来长的笑容刚有雏形就被西北风吹回了故里。

“多好的地啊,明年就种不成了,哎!”老人自言自语,抬头看了看天空下扯在两树之间的横幅,幸好了一字不识。

“叔,你咋坐这呀?这么凉”振国骑着电动车停在了老四的背后“吃饭呢,叔,都凉了”

“振国啊……”老四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不太饿,你先吃去吧,我去北边路上看看小龙放学了没”

“啥,小龙没放假啊”振国有点茫然。

老人没答话,往北走去,一步,两步。西北风正劲。

街上若干积水的地方结了一层轻悄悄的冰,薄如蝉翼,能折射出未来,世人不舍踏破。

“长庚兄弟,吃饭了没?”老四兴冲冲的走进邻居家的大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四哥啊,啥事啊,是不是慌着去乡里领钱啊?”长庚灰白的胡子故意抖动了几下,装出一副智者的模样。

“可不是吗,嘿嘿”老四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展露无疑。

“想孙子了吧,我就说你啊。。。”长庚一面笑一面推出来他的三轮车,“打算买点啥啊?孙子回来啦”

“嗯,领了钱,给俺小龙买件衣裳,过年得有新衣裳吧”一朵花开在了老人的脸上,美得那般隽永。

集上一如往日的热闹,小摊位一个接连着另一个,叫卖声谱成的曲调抑扬顿挫,人头攒动,三轮车挤不进去。

“赶集啊?四大爷,车子放我这吧”同村的小陈看出了两位老人的无措。

“哦,小陈啊,中,我俩去去就来”

老四正欲走,“四大爷,您振国签搬迁协议了没,我一直想找俺叔说说这个事”小陈突然想了起来便问道。

“你说搬迁,啥啊?”老四眼睛里写满了问号和惊叹号。

领了一年无保户的钱,共计266块。老四失落地走在大街上,收起了钱,收起了颤抖长满老茧的手,帽子戴的有些偏,没人注意到,包括他自己。集上人来人往,知道离开了喧哗纷扰,头也不曾侧目一分一秒。

“振国,咱是不是要搬迁了?”老人有气无力的挤出这句重点。

“是啊,要规划了,这个是乡里统一安排的,咱不当家”年轻人能做的此刻只有安慰,支起这个家园“咱的新房子可好了,叔,上面还给补助”笑本是抛砖引玉,可不幸醉入湖底。

老四张开干涸的嘴唇,开了又闭,少了几颗牙齿格外明显,吸进去一口凉气,“哦,那……小龙啥时候回来啊?”

“十五”

寒风凛冽,试图吹翻老人的厚帽子,东边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第一丝红晕,像新娘子的脸,树枝光秃秃的,愈加妖娆,眼神注视着另一个方向。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却左连江点点萍。

“爷爷,咋在这呢,多冷慌得,回家吧”少年走过来搀着老人。

“小龙啊,咱家没啦,住那么多年,就要搬了”

“有咱一家人的地方,就是家,那里就是根,回家吧,爷爷”

“走,回家”老人拿出来手替小龙戴上帽子,“我给你买了衣裳,回去你穿穿看中不”

如果有来世,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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