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福气

母亲是善良的，我常常为母亲临终时没有能够送一送她，只是到她已经故去，才能够一瞻她的遗容而哀叹。如果依照乐观也一天悲观也一天的观点，我也可以乐观地看待母亲这一生。其实仔细想来，母亲还是有福气的。

母亲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足的茶商人家，我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外公据说很擅长经营茶叶生意，所以母亲兄妹八人竟然个个生活得很滋润。后来，外公早逝，母亲娘家家道中落，母亲在刚刚解放时嫁到李家。李家在解放以后一直到20世纪末，在十里八乡又是以十分迅速的加速度发展的村庄，以至于我们村在1972年到1983年长期在全县赫赫有名，那时候，我们村的分红比例是一个劳动日一元六角以上，生产责任制以前的最后一年，竟然达到了三元五毛一天，须知，那个时候很多安徽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广东东莞人长期在一个劳动日1毛8分徘徊。于是，赫赫有名的石墙李家村在1979年独立自主地造起了自来水工程。于是，1979年，全地区的大官————江西省上饶地区行署专员李可时亲临我村参观————因为专员也姓李，他竟然握着我村的生产队长的手说“到家了”。生活在这个村子的人该有多么幸福，母亲肯定是其中之一。

母亲生有二儿三女————男的有大哥和我。他们的孩子在农村受的教育也都不算少。我们村里，建国后第一个到部队参军的就是我大哥，那时候真正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母亲享受了那种全村人敲锣打鼓送别军人的场面。很快地，哥哥又成了村里最年轻的共产党员。又过了十几年，到了我哥哥当兵的年纪，我又成了村里第一个到省城读书的人，父老乡亲们又像当年送我大哥当兵一样送我到去往省城的路上。有了这些第一，母亲应该是有福的人。

母亲活了八十个虚岁，虽然寿命不算太长，但也不算短。最为关键的是，母亲在临终时，虽然没有来得及和她的子女们说上一句话，但是，和那些长期受疾病煎熬的老者相比，母亲又是很有福气的。母亲去世时看来很安详，我相信这是善良的母亲怕她的亲人难受而竭力做出来的，但也未尝不可以说，母亲从心血管病发作到悄然离开这个世界，只用了一个小时。有多少老者到了临终时，不是病痛难忍就是生活不能自理，相比而言，我那善良而仁慈的母亲没有经过太多的煎熬，从这方面来说，是上苍再一次赐予母亲的福气。母亲不但走得安详，送别的时候，许多根本没有想到会来的人也冒着酷暑前来为我母亲送行。这还不算，三百多送行的人竟然有一大半人说：“您母亲能够这样走了，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当时我还觉得这句话不太好听，但仔细想想，乡亲们的话是对的，也是善意的。

母亲，你是因为善良，上天才赐你以福气，还是因为你的福气好才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