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浮的家

家，是一个人安置身心的地方，家的位置，也是一个人身心的指向。可是我常常犯糊涂。我发觉在这纷繁的世界里，我的家老是处于一种游动的状态，犹如茫茫大海中随波飘浮的草萍……

我家位于城郊结合处的一个小区。向城内展望，高楼林立，灯火璀璨；向城外眺望，绿野盎然，碧水荡漾。朋友们都说，你好福气啊。我也觉得自己好福气，有一种卑微的陶醉。可谁知没多久，城市扩展了，那外面的一片碧水绿野，倾刻间化为如我家那样一座座鸽笼式的房子。我感到自己家仿佛被淹没了，淹没在一片灰色的瓦砾中。好几回回家，我失去了方向感，如一只可怜的蜜蜂，找不到家的温馨。

这种状态，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恢复过来。有关部门也似乎体恤我们纷乱的心绪，给这里定路名，定门牌号，使我们能找到一条最近的回家的路。刚刚使心有了一个惶惶的着落，可没多久，道路要改建了，小区边的一条大道在蛮横地冲破了几家商店、几家办公楼后，鲁莽地扭了一个大转身，向另一方向延伸去了。这下，我又失去了方位感。日常生活中，方向本来就是我们一直忽视的东西，道路的指向就是我们的方向。我们出外，总是机械地沿着道路走的，现在道路一转，我们从蜗居出来面对茫茫世界，许多回，总要费力地从脑海中捡拾起本来不很坚定的目的地，然后再在七拐八扭的各种岔道中校对自己的方位，才能踽踽而行。家的变位，使整个心，整个身子也飘荡起来。

家的变动（其实是周围环境的变动），使我的一些老朋友也叫苦不迭，寻找我成了一件艰难的事。而结交新朋友，更成了我踌躇的抉择。文友嘛，总爱附庸风雅，在家谈谈文学。茶室、酒巴的喧哗，似乎不适合安置安静的文字。但朋友来家的拜访，总让我的指引痛苦不堪。小区的繁多，且区名大同小异，以及房子色泽、结构的雷同，我总是以道路，某某银行、商店等明显的建筑物作为家所在位置大的标识，再辅之具体的幢、房号，告知朋友，便于他们寻找。但就是这些明显的标识，也常常被城市的霸道随时侵犯而变得似是而非。本来我的小区在原来那条大道的北面，大道的扭向，使家的方向也变得模糊不清。后来我把家附近的一棵大树作为家的标识，可告诉朋友没多久，争先恐后崛起的高楼，马上把大树淹没的支离破碎。至于那些路名、小区名等微不足道的标牌，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霎时淹没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雨后春笋般的广告牌后面……家，如人来车往的道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土坷垃，随时被风尘所掩没，随时被人踢来踢去。

我窃认为，世界上许多东西都可以随意改变，家最好不要轻易地改变。家，应该是安祥的，宁和的。因为家，承载了我们太多的记忆，寄寓了我们太多的回望，轻易改变，会使这些记忆、回望渺茫成一片空白。

当然，城市的发展、道路的漫延、大厦的矗立……，都是社会前进铿锵的足音，令人欣喜。家的暂时淹没，不可避免，也情有可原。但我唯独希望的是，暂时的淹没，不是永久的淹没，尤其在你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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