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鸭西施

2008-10-20 13:18 | 作者:月色-朦胧 | 散文吧首发

北京烤鸭有挂炉和焖炉之分,前者以全聚德为首,后者便宜坊则是龙头。两者轩轾难分,我也分辨不出孰优孰劣,一视同仁吧。芜湖的烧鸭分为红白两种,白鸭子是卤水鸭,红鸭子制作工艺复杂些,我曾全过程观察过它的流程,那就是下面要说到的那户人家。

河埠头不远处有一户卖烧鸭的人家,店主是一对五十上下的中年夫妇,门脸儿不大,仅够放上一张案桌,桌上放个玻璃柜,边上立个铁架,砧板就安在架子上。柜子前挂有一块木牌,上书清真两字,还有伊斯兰教的文字,下边添写一行小字:少一罚十。早上十点多,玻璃柜里挂满了才出锅的红白鸭子,白瓷盘中堆放着五香卤牛肉、鸭掌、鸭脖、鸭肫、卤干子之类的熟食,店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就等他们夫妇的女儿上场开张了。

这户人家的烧鸭遐迩闻名,尤其是红鸭子,枣红其表,外脆里嫩,一刀剖开,鸭油四溢,芳香扑鼻,不由得人咽口水。有从大垄坊、新市口骑自行车慕名而来的呢。那时青弋江两岸桅樯林立,风帆麇集,从船上下来的船民们,也会上这儿来捎点儿下酒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哩。

俩夫妇只管制作加工,掌秤斩鸭算账收钱都是二闺女的事。闺女出落得模样俊俏,唇红齿白,凤目杏眼,葱管鼻儿,两条小辫儿一拃长,低头找钱时,有时辫子会垂落到胸前,她利落地一甩脑袋,小辫儿就“唰”地回到脑后,丝毫不耽误工夫。多大年纪?十五六岁的光景吧。那个年头,没有这个霜那个液的,姑娘家不涂眼影,不抹口红,不贴睫毛,不搽腮红,护肤就用点花膏、香脂什么的,搽手还只用四分钱一盒的蛤俐油,舍不得乱花钱。那个美是纯真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只见她嫣然一笑,贝齿微露,不慌不忙套上碎花护袖,系了杏黄围裙,拴紧细腰的一刹那,胸口显山露水地凸现出来,那些远道而来的小伙子也许不光是冲着鸭子来的呢。手起刀落,过秤,秤杆总是微微翘起,让你验过,才把鸭肉改刀斩块,码放在你带来的白瓷缸里,另抓一把碧绿的芫荽菜堆上面,这才算账收钱。设若你没带食盒,她会用一张散发着清香的荷叶,把它包裹起来,递到你手里。那年头是没有塑料袋那玩意儿的。

过了最忙的中午时分,得闲她会拿起一本小人书翻看起来。家里她排行老二,哥哥已上中专,底下还有三弟一妹,日子艰难,上完小学,早早辍学帮父母料理起生计。有时她也去河埠头洗衣濯菜,竹排上人多,等候的时刻,她会抬起眼睑眺望江面上远去的点点白帆,愣愣地出神。有道是“鸭肫难剥,姑娘的心难摸”,女孩子的心事你永远也不要去捉摸。

我虽然吃食堂,有时解馋也会花上五毛钱买半片后胯来果腹。那时整只烧鸭也就两块来钱。时间一长,我看出了点门道。在排队的人群当中,有个毛头小伙子几乎天天来,有时也就买几块卤干子而已。轮到他时,姑娘就会显得有些慌乱或者说是迷茫吧,手脚也就不怎么灵活了。那天过过秤后,改刀时一不留神伤了手指,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她用嘴吮吸着伤指,继续做完该做的一切。小伙子也慌了神,付款后默默无声地骑车走了。

后面排队的是位船家,接过荷叶包付了款就匆匆离去。姑娘低头数钱时,这才发觉少给了他秤,立即抓起整只烧鸭赶往河埠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船家已经解缆抽跳驶离了码头。她踮脚在后面大声喊,只见白帆渐行渐远,西坠的太阳从前方照来,她那杏黄的围裙像着了火似的,那只手一直高高举着,绿色的荷叶包更是显得耀眼……泪水挂在她的脸颊上,“少一罚十”的诺言无法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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