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1-12-25 10:41 | 作者:夕阳花农 | 散文吧首发

老屋已有很久未能回家看看父母了,牵挂之余,心里一直有种深深的歉疚,昨日又接到姊妹电话,说父母住的老屋已经有很多年头,姊妹几个想合起来给父母新建一所房屋。念及此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作为家中长子,竟不曾想起能为年迈的父母做些什么,不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其实几年前,姊妹几个便有此想法,但遭到了母亲的反对,母亲说,这老屋虽然是土坯做的,但依然很结实,并且凉,这么多年住习惯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姊妹几个都是在这所老屋里生下长大。拆掉了,有点不舍得。念及母亲的话,我知道母亲对老屋的感情,这厚厚的土坯墙里,盛放着母亲太多的心酸与一生的感情。

母亲在生下来不到几天,自己的母亲便撇下嗷嗷待乳的她撒手西去,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无从回忆有关母亲的点滴影像,没有人可以想象用米汤代替乳汁对于一个婴儿的艰涩,在母亲四岁时候,自己的父亲续娶,面对一个陌生而又凶恶的面孔,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终于有一天,父亲塞给她几元破旧的毛票,便让大几岁的哥哥带着她流浪他乡了。那样的年月,这样的事情已成为人们眼中司空见惯的常事,没有太多的人在意,甚至也没有多少人同情。

多荈的命运有时也会遇到柳暗花明的转机,后来母亲被一个拾荒的老头收养,后来在母亲长到七岁的时候,老头又收养了一个才出生的男婴,生活虽然艰苦拮据,没有什么比一个家的温暖让人感觉更加重要,母亲在小小的年纪,便学会了持家,各种活计都能拿起放下,虽然过的清苦,但在众相亲的接济下,一家三口也勉强度日。生命就在这样废墟般的瓦砾中如小草一样坚强成长,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母亲一直非常瘦小。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缘于人性善良,也缘于天意。父亲姊妹十个,爷爷体弱多病,作为家中长子,不识字的父亲不得不过早的以稚嫩的肩膀担负起一个家的责任,在那样一个缺吃少穿的年岁,其中的艰辛无法想象。生命的力量有时候大的惊人,就像房前屋后的石缝中,一株不知名的小草,不经意间就可以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当父亲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母亲的人生际遇后,毅然决然的和母亲组成了一个家庭,或许是对苦难相同的体味,或许是人性中最本真的善良,或许是一种对生的希望,父亲借着月光拉土脱坯,白天和母亲一起打墙,就这样老屋拥有了它最初的形状。老屋虽然简陋,但是它以一个家的姿态存在这个世界上,它可以遮挡风,滋生意,盛放温暖,孕育希望。父亲是疼爱母亲的,父母也都是疼爱孩子的,在这样的一个老屋里诞生的幸福快乐,不比任何一座高楼大厦里的幸福卑微。姊妹们的童年是充满欢笑的,老屋里的记忆,时常一般的在最深的记忆里闪过。我知道这种幸福都来源于父母辛苦的劳作,来自浓浓的亲情

改革开放带给人们很多物质发展的机遇,也会带来很多风雨忧伤,父亲虽不识字,但生活的风雨教会了他如何经营人生,为了贴补家用,父亲尝试着去经营力所能及的生意,凭着吃苦耐劳和沉稳干练的秉性,父亲把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生活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殷实和丰裕,在别人的羡慕的眼睛里,姊妹们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老屋里时常洋溢着高朋满座的欢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也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父亲不识字的弊端终于在时代快速发展的脚步中渐渐跟不上节奏,终于有一天,在一次次生意的溃败中,老屋又象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一样,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一切变得那么冷清,更重要的是高租的债台,让生活陷入一种尴尬,一种前所未有的窘迫,一之间,有些消极和颓废的父亲似乎老了许多。

父亲外出打工了,母亲默默以她瘦弱的肩膀开始承担起家中的一切。老屋成了母亲唯一的寄托,有家在,有土地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一切都还有希望,就像田里的庄稼,撒下种子,便有收获的希望。以后的日子,更见母亲劳作的身影了,老屋和田地成了母亲生命的舞台。养猪,种菜,买菜,种西瓜,收割庄稼,母亲原本瘦小的身影越来越瘦小了。开的土地,母亲跪趴在泥土里,侍弄菜苗;盛夏酷暑里母亲把一捆捆的猪草背回家;金黄的秋季,母亲带着干粮,在地里拾棉花;凄冷的寒夜,母亲还在灯光下用开裂的手指剥着捡来的干棉桃。老屋漏雨了,母亲冒雨沿着木梯爬上房顶,小院的土墙垮塌了,母亲用满是老茧的手拿起一根根带刺的干树枝,编着篱笆,我知道她围起来的不是一个小院,而是一个完整的家,我理解母亲对老屋的感情,那是她风雨来临,累了倦了,赖以安身立命的居所啊,也许她恐惧了漂泊,恐惧了流浪,有了老屋,她的身心便有了归宿的安然。老屋在岁月风雨的剥蚀下,慢慢变得斑斑驳驳,千疮百孔,母亲的脸上,也刻下了岁月风雨的痕迹,母亲渐渐的老了,她的鬓角竟然有了丝丝的白发。

不管风雨,我们都在慢慢长大,都有了自己独立的家,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每次回家,我们总能发现母亲的头上有多了一些白发,她已经很像一个老人,行动有些迟缓,眼睛也有些花了。也许是这一生习惯了劳作,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把老屋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不停地忙这忙那,似乎不愿意让儿女们好好看看她已浑浊的眼睛,看看她开裂的手掌,看看她满头花白的头发,每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母亲,都会搬个小马扎,坐在离饭桌远远的地方,儿女们夹菜给她,她竟像个拘谨的孩子,看着母亲满足的样子,姊妹的眼里都闪动着泪花,父亲总会单找一个小碗,盛出一碗饭菜给她。也许只有父亲,相濡以沫大半辈子,才最了解她。茶余饭后,陪父亲抽烟说话,父亲总是环顾着老屋里的一切,告诉我们,你妈不容易啊,并且父亲说,母亲每次生病,都不让他告诉我们,还经常让父亲打电话问我们要不要过冬的棉衣,要不要今年新拾的棉花。每当此时,忍不住一种想哭的感觉,真的想跪在母亲面前,大叫一声妈妈

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的躺在老屋里母亲新铺的被褥里,能感觉到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人无法入睡,这种温暖让人想起很多遥远的记忆,这种温暖让人想起人性中最动人的情感。老屋真的老了,斑驳的墙体漏出了泥土最本真的颜色,轻轻抚摸,如母亲不再光滑的肌肤,老屋真的老了,如母亲微微佝偻的身躯。但在这座老屋里,却充溢着最醉心的温暖。

也许有一天,老屋因岁月的流逝,将不复存在,但心中的老屋将成为生命中最永恒的牵挂和爱的丰碑。

评论

  • 叶子:看了此文,眼睛湿润了!想起了我的童年、、、.
    回复2011-12-30 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