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花事

养花多年，常有人问我，什么花最美？细数养过的花，大大小小也有百余种了，哪一种花才最美？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每一种花，每一株花都是一个独立而自由的生命，都是充满神韵和灵性的。但开得再绚烂的花，也有凋零后的惨淡与落寞。而大多的花都在这样绽放后的惨淡与落寞里被我们渐渐冷落和遗忘。也许，只有开在心里的花才是最美的，它们以一种永不凋零的姿态定格在我们的心里。多年以后，我依然可以闻到那芬芳的味道。

记得在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我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花房里，独自欣赏着自己亲手培育的这些花花草草。买花人并不多，难得的清幽与赋闲。每当此时，我总能见一个一脸纯净和稚气的小姑娘斜依在我的花房门口张望，她似乎想买花，但似乎又不像。我只当作是邻家来赏花的孩子，也没有理会。直到她怯怯地问我：“叔叔，有太阳花吗？”我突然被小姑娘的问话惊了一下，我忍不住打量这个站在我花房门口的小姑娘，六、七岁的样子，瘦瘦弱弱的，我看到了夕阳的余晖让她略带紧张和羞涩的小脸更加红润。“告诉叔叔为什么要买太阳花？”我不解地问，并在心里搜寻着一种叫做太阳花的花。我看到了小姑娘如水的眼睛里闪过一种让人感动的期待，还有一种犹豫的神色。突然觉得在这样的瞬间，我的心灵被小姑娘眼睛里闪过的东西濡染得温润而柔软，丰富而多情。小姑娘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变得犹豫起来。但那双如水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花房里搜寻着。什么样的花才是太阳花？我思忖着，养花多年，除了我见过一种适合做室外绿化的小花，人们习惯叫做太阳花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花草叫做太阳花。我原本想告诉她我这里没有这种花，但我没有立即告诉她，因为我又一次看到了小姑娘如水的眼睛，那种期盼的眼神不容我说出让她失望的回答，好大一会的犹豫，小姑娘似乎怕我不明白又尽力补充般地对我说：“就是那种必须在太阳下才能生长的花。”我顿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急着告诉她有这样的“太阳花”————我不想让小姑娘失望，我知道也许她需要的不是一棵花，而是那让人感到温暖的阳光。不经意间，我看到小姑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她如水的眼睛里闪过的喜悦，比阳光还要让人感到温暖。我试探着问她，能告诉叔叔为什么要买太阳花吗，她也许是完全沉浸在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太阳花的欣喜中，对我的回答完全是没有经过掩饰地真实流露：“爸爸不要我们了，妈妈整天关着门窗不出门，有了这盆花，我就可以要求妈妈打开窗子，太阳就可以进来，妈妈就可以高兴起来了。”我被小姑娘不经意的回答震惊了，心里蓦地涌上一种难言的酸涩。我不知道在她小小的心灵深处，隐藏着什么，她小小的生命又曾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多么需要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她的窗户，照到她妈妈的脸上。我挑选了一株开的最盛的茶花给她，小姑娘把一把攥得皱巴巴的钱递给我说，如果不够她的一个小猪里还有，从小姑娘手中抽出一张被小姑娘暖得热乎乎的毛票，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想哭的酸涩。真想轻轻地将这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姑娘告诉我说，她家就住在对面的楼上，那个紧闭着拉着深色窗帘的窗子就是她家。花盆很重，小姑娘没有拒绝我帮她送回家的请求，她扯着我的衣角，蹦蹦跳跳地歪头看着她心爱的“太阳花”。似乎看到了在她家的阳台上有了一盆美丽的花，太阳很灿烂，暖暖的照进她的家里，照在妈妈微笑的脸上。

小姑娘有些胆怯地敲开自家的门，小女孩的母亲略显憔悴和清瘦，看到我们，脸上有些不解的惊异，我解释说：“这个小姑娘很喜欢这盆花，常到我的花房玩，我们是好朋友，我就便宜卖给了她。”小姑娘的母亲尽管还是有些不解，依然让我把花搬了进去。屋子里很黑，也很冷清，有点凌乱。小姑娘让我把花放在阳台上一个空空的花架上面，再回头，我看到年轻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抱起了小女孩，从她有些茫然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晶莹的泪花。我告诉年轻的母亲，这花需要充足的阳光，叫做“太阳花”。看着小女孩朝我眨着眼睛会心一笑，我是轻松地走出那所房子的。

以后的日子，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我总会静静地坐在花房里侍弄我的花草，不经意地抬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那扇敞开的窗户，那株开得正盛的“太阳花”，还有那缕温暖的阳光。

几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我至今依然记得那株开得最美的“太阳花”，最美的花永远都开在阳光下，开在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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