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2011-12-17 20:34 | 作者:落崖惊风 | 散文吧首发

顾伟

他的嘴里抿了一口烟,气雾似炊烟般袅袅升起。站在他身后的我没作声,伫立的望着。之所以这么做,因为他又陷入了孤独

三年前,我和他还在故乡生活,倒是他的老婆整天催促他外出务工,几乎每个当地人都知道他的处境。光我亲眼看到的,就有许多次。一天,我去他家,找他聊天,刚走至门外便听见里面的吵闹声。“你不听我的话,看看怎么样?”他的老婆呵斥着,好像为了一些不满而特意编织理由,她用手拍打饭桌,连在门口的我也情不自禁的提心吊胆,“你啊,就做点农活就够了?怪不得比人家赚得少!出去打工吧,别每天窝在家里。我朋友的丈夫就在外面的城市打工,多挣点!要我说多少遍。”她穿着红色大衣,黑色的裤子,紧瞪的眼珠仿佛快要掉出,说话时,她的脖子还向前倾斜,几乎弯为镰刀状。他,作为丈夫,却丝毫未出现狡辩的犀利、敏锐,只静静的忍受,甚至可以说在聆听,但他始终没答应外出打工这件悬而未决的事。

直到他的老父生了场重病,再也不能站起来,家中的担子便一下子压在他的肩膀上。与他一同成长的我总认为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啃老族,然而,历经数年,我终于发觉自己的错误。他不是慵懒之人,而是位隐忍、坚实的英雄。

次年季,过完节,我们约好结伴着外出务工,此时的他已无半点怨言,他端坐在门槛,并静默着,没了丝毫的动作。

“我们先去什么地方找岗位?”他像个孩童似的询问我。我说:“就去附近的几个城镇找找看吧。”他信任的看着我,“你比我成熟多了,以后还得多靠你。”他走在前方对我说。“哪儿的话,我也没经验啊,呵呵。”我有些惭愧的回答,偶尔感觉头皮有些痒,抓了一下。在那座车水马龙、喧嚣整天的城市,我们俩不久找到了属于各自的职位。我应聘了一份打字的活计,而他则在钢材厂搬运,“他的命比我苦多了。”我常这么想。

那年他认识了一名同事,名字叫“罗智宏”。就在我下班到他单位的那段时日里,也经常看见他们互相帮忙。当我问起这些事情,他都很激动,“他在我需要帮手的时候过来,这人真的不错。”他滔滔不绝地说,我第一回察觉到他的口才那么好。

的确,连我都撞见过他们俩互相帮忙的事。那是个傍晚,他搬运着钢材,不小心地手一哆嗦便将建筑材料撒了一地。而小罗连忙赶过去跟他一起捡拾,老板从二楼正好下来,“怎么回事?你们明知这批材料急等着用,居然还浪费时间!快点,不然就滚!不中用的家伙。”小罗跑到老板的身边说:“您别生气啊,我们马上就能弄好的,给个机会行不?”老板没回复。小罗伸手搭住老板的肩膀,手微微颤抖着,仿佛一只受伤的蝴蝶。”“嗯,那你们快些完成,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老板的脸色显然不好,眉间的皱痕像极了大山深处的沟壑凹坑。我的注意力原本集中在小罗与老板的那边,但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回头看看他,正把钢材一个个的重新装进去。那晚,我们三个很累,于是约好去外面面的小餐馆吃晚饭。小罗和他谈得十分开心,我甚至觉得自己变为多余的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干点什么?一直呆下去吗?说实话,那老板对我们的耐心不好,似乎还很讨厌我们。”他的面容由晴朗无云刹那便为阴云密布,而且逐渐低下头来。他说:“唉,不然又能如何?我们不是本科生更不是研究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小罗听着这些回答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他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那年秋季,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叫我出来陪他逛逛,我问他为什么时,他道明了原委:罗智宏将结婚,作为朋友请我和他随着一起选些珠宝。“那些珠宝很贵的,你们的工资不多,合适吗?”我反问。“怎么了?结婚,在人生中可只有一次。”“你说的也对,不过恐怕会花掉罗智宏的大部分积蓄啊。”我感叹。电话另边的他静默不语。“嘟嘟嘟嘟”电话的声音徜徉于我的耳畔。

大概五个月之后,小罗同志我和他都来酒店,在正式的结婚盛宴之前还要带着恋人与我们见一面。六点整,我和他已经站在小罗制定的酒店门口。“啊!好漂亮的女友,小罗,你的艳福不浅啊。”我们三人笑着。“这点我了解,本人的运气的确不错,多谢夸奖!好了,大家坐吧。”我和他便应声坐了下来。他是最后做下的,先笑了几次,随后就面无表情。“嗯。。。你们自己选菜吧,商量好的,我请客。”小罗十分客道。“这不太合适吧?既然你请,还是你点比较合理,我们哪儿拉得了这脸皮呢。嘿嘿。”“我从刚进门时就没看见你女友说话。”他忽然插了句。“哦,她今天与我转了许多时间,所以有点疲倦。没事的。”“罗哥,你的对象多完美!那儿想我老婆,整天只知和我吵架,或者不吵架也啰嗦不停,简直是鲜明的对比!”他的言语的频率逐渐升高,而我却诧异。“谁说的?你的老婆之所以话多,肯定为了你啊!天下哪有夫妻之间不相互疼惜的呢?”他听完后再度静默不语。

在吃完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诉说了全部的秘密。

五年前,他见自己的妻子生重病,便急忙送她到附近的医院治疗,而事后医生却特意将他独自叫来。“你知道这病吗?”医生试探性的说。“我。。我怎么知道?但您应该知道的,您是医生呀。”“嗯,你妻子的病本身并不严重,可是痊愈后可能出现后遗症。”“什么!什么后遗症?”他奈不住情绪的呐喊几声。“说重也不重。”医生回答。“您,怎么回事?别对我卖关子了。”他的愤慨几乎快冲破理智。“她的肺部即将变得相当敏感,你要注意,以后绝不能让她吸入烟尘类的东西,不然她的肺病就会更严重!看似小事,但需要您的恒心,留意生活中的细节。”医生言尽于此。他则木讷的站在医院的走廊。

“现在,你终于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愿离家了吧。”他向我说。我顿时无语,寂静的人行道增添了某种氛围。“我懂了,你害怕自己外出打工后,妻子没人照料就肯定会自己炒菜、煮饭。而他是不能接触油烟的是吗?”我揪心的问,当然这句话没任何价值。“嗯,对的。”他把眼睛直视我,并回答我。“那么,她本人知情吗?”“不,她不知这件事。”我心跳得更厉害了,内心想:是啊,不然他老婆不可能经常对他唠叨、发脾气。“为什么你最后还是跟我出来,到这儿了呢?”我说。“这,你知道的。我刚去世,家里一下子没了着落,不得不这么做!”“那你老婆怎么办?你不担心吗?如果这样,你前面的苦与忍耐不就白费了吗!”我激动的说,声音划至最后数字才变小,因为怕与环绕我的静谧深幽的环境不相融合。“你别担心,家里我已经雇佣了一名保姆,即使没我,她也没必要亲自炒菜、煮饭或者清洁打扫。邻里的信里讲,那保姆干的还不错。”

仍是冬季,小罗急需回老家完成婚礼。他想送小罗最后一段路,我亦跟随他。火车吞吐着白色的气雾,鸣着高亢锐利的声响准备远去。只见他与他瞬间拥抱在一起,犹如粘粘一块儿的褐色人像,感觉怎么分也分不开!唯一未变化的,他们俩静默无声。

透着不期而遇的冬,我站在他们身后,“谁清楚,在那静默的背后,他顶着多少的压力与愁思呢?”我独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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