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商

2011-12-17 08:07 | 作者:大漠野狼 | 散文吧首发

老商

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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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栋栋灰黑色的钢筋水泥建筑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叫。这些建筑都还没有完工,是在建一座学校。上面赶得急,工资高,工人们分两批二十四小时施工。

“快点。”黑脸的钱工头也开始手忙脚乱,他叫了两个人抬起压在老商身上的楼板,一名工人硬是拽出了老商。这工头平时严肃,不苟言笑。他们迅速把老商放到刚倒完水泥的小铁斗水泥车上,满身泥污的老商面色惨白,绷直了那条被压的腿,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在满地灰尘中。

老商残废了。

这几天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吵嚷声从钱工头的办公室里传出。办公室是活动板房,吵嚷声像是要把房屋震倒似的。办公室里一地杂乱、一屋子哭喊、满桌子废纸、一抽屉钱。当然,这钱不是老商的,也不可能全部属于老商。

我想我要去看看老商。

五天后的里,我打听到老商已经回家了。踏着一地醇和的月光,我到了老商的家。二层小楼,农村里比较普通的建筑。敲门、赶狗、进屋,农村串门的一般程序。这是怎样的屋子啊,屋里一切乱七八糟与外面的气派毫不相称,一台看起来很久的电视机独自播放着无人观看的节目,家具看起来全是三十多年前的嫁妆,老商的老婆从柜子里拿出了烟让我抽,她好像没有打开柜门,直接从破了的玻璃缝中拿的,我不抽烟,倒了杯茶喝着。

“老商,这事怎么解决的?”

“调解,老板给了钱,还想怎么样?我都五十八了。”老商叹息道,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反射着白炽灯温馨的光。

“给了多少钱?”

“妈的,老板心比脸还黑,给了一万四千块钱完事。我也懒得跟他闹。”

“那谁去闹的?”

“没有人去,孩子还没回来……咋了?”

“哦,没事,好像有人在闹呢。”我有点紧张,“现在有钱吗?够不够看病?”

“钱没问题,拿着医疗本看病能省点钱。”

“在哪动的手术?”我问。

“没有动手术,本来送到中心医院里要动手术,植入一块钢板要一万多块,共要弄两块。我嫌贵,说没有钱,第二天他们就让出院了。”老商的小女儿从墙角拿了两个橘子递给我。

“那就不看了?”

“这不,村头菊美给我看的。她每天都过来给我输水。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要下地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再也干不了重活了。”

老商的老婆送来了两碗鸡汤,这是我从家里捉的老公鸡,炖了,以后只能在肚子里听它打鸣了。

“最近钱还不是太紧,不过我们都不敢花了,赔那一万多出事两天就花完光了。中心医院是咱住的地方吗?”老商的老婆比我妈小不了多少,但看样子跟我妈一样老,她没有工作,老商倒了,重担就落在儿子身上了。

“儿子离婚后日子也不好过啊,那家伙开始不好好干活了。”老商叹息道。

我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找了个理由迅速逃出了这里,走时放下了四百块钱。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回到工地我打听了一下,前几天闹事的是另一件事,老赵在夜里排线被高压电打死了,赔了十几万。我开始有点害怕上夜班,每天上班看到黑洞洞的还没装门窗的水泥洞,我都感觉到冰凉刺骨。好像它在一口口吞噬着我们这些建筑工人的生命。用热腾腾血肉之躯去碰触社会的冰凉,这就是生活么?

四天后,老商的儿子跳楼死了。

老上坐在床上,似乎苍老了许多,脸色灰白、头发凌乱、床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我去安慰他,一滴清泪开始从这个铁血汉子眼中滚落下来,悬在蒙着一层浮土的脸上,似落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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