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杂记1——农夫插景

窗外几道风吹进竹林后，竹叶儿摇了摇身子将昨晚下的雨抖落了下来，一身的轻松。我睡眼朦胧，还来不及卸下昨天的疲惫，尽责的公鸡就将我叫醒了！

我轻手轻脚地钻出被窝，穿好衣服，把被子往妻子的脖子上提了提，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便关上房门出来了。这个不美丽的女人一开始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只是为了不让父母伤心，不让旁人说三道四，我才和她结合的。在这之前我只倾心于我孤独的文字，当我的生活习惯了这个女人后，我发现她比她的外表美丽很多，但我还是不爱她，直到有一天我在书房里作诗，叹气说道我是天上缥缈的孤鸿，身后传来她幽幽的声音说道：“我是江边寂寞的沙洲”。我转过身看见她双眼满是泪水，那一刻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忽略了她，她的内心世界和我这颗受过高等教育，自诩为诗人的心一样的丰富。那一刻我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女人，她是至今唯一读懂了我诗的女人。她也应该是一个诗人，只是以前我一直没有发现。那一刻我彻底的爱上了她，甚至超过爱我的诗！

洗过脸，我走进牛棚，那头老牛瞅了我一眼，嗷地叫了一声，偏头扯了扯缰绳，倒好像在埋怨我起的太迟了，其实我也就是比前几日多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牛这一辈子就是劳累的命，按理说这一点时间它是不该急的，而且我都不急。它也了解自己慢腾腾的惯了，怕去的迟了，到时间活还没干到位，我又会延迟它吃饭的时间。其实不是我故意要占用它吃饭的时间，只是起的迟，我也就忘了吃饭的点。其实我和它一样也是把吃饭看成是生命的头等大事。我也向它检讨过，只是这老牛就是那么个牛脾气，在这个问题上我就犯过那么几次错，它就一直放在了心上，不依不饶。

我真想开导开导它，错误是难免的，哪个又不犯错呢，犯了错就不能原谅吗？记得前天它吃了我两窝青菜，我不是也原谅了它吗？它倒好，却不原谅我这么一点错。人的感情难道就可以和牛的感情区别开来对待吗？得不到原谅我也会伤心的。

我牵着老牛走出牛棚，刚刚把犁头扛在肩上，老狗黑宝就把牛鞭棍给我叼过来了。这条聪明的狗活了些年头后更能讨人喜欢了，帮我拿鞋拿烟之类的都能干，这是别家的狗所不能办到的。记得上前年，我出门去办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一走就走了半年多，当我出现在村口，黑宝是第一个发现我的，它冲过来就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我赶紧握住它的双脚，阻止它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我一身体面的衣服被它弄了几朵梅花印，可我却没有一点发火的由头，谁叫我一走就走那么久呢？至今我仍怀念那么一个拥抱，就在那一次，我女人的拥抱也没有它的来的激烈，可是我却任由我的女人舔我的脸，甚至我主动的咬了我女人的唇。我是想人总比狗要干净的多！

我从不让黑宝上二楼，那是它的禁地，就连我上去都要脱鞋的，那木地板比我的脚掌都要金贵的多。那以后的几个月黑宝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止步于二楼，几乎寸步不离，它好像要把我离开这半年里的所有忠诚都补回来。我想明白这一点后眼睛就有些湿润，这又不是它的错，而是我不顾一切的要去证明一下自己能办那么一件遥远的事，是我该补回这半年对他们的欠缺才是。于是从那以后我不再脱鞋就直接上二楼，也不再拒绝黑宝跟着上去，可是黑宝最多只上去过一次，每次都是走到楼梯口就不再跟随，要么爬了两级楼梯就怏怏地转回去。狗也习惯成自然了，不再去打破既有的规矩。

雨后的清晨空气更加的清新，远处的山也更清秀，点点白色的房屋点缀其间。我不像以前那样爱眺望远方，我知道远方和我身边的风景是一回事。别人在远方看我的房屋也是一个白点，看我的山也是一座高山！

我牵着老牛向我的稻田走去，黑宝就跟在我们都后面。老牛天生做事慢腾腾的，而我这属牛的人也习惯了做事慢条斯理，黑宝一生只知道跟紧主人，于是我们都走的很悠闲。没有必要急着赶路，在路上多耗掉一点时间并不代表效率就低。急什麽呢？人生能有多少事是迫在眉睫的呢？就算火烧眉毛了，你也得冷静的想想该怎么扑灭火才好，慌乱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给老牛套上犁头，真正地开始我们一天的工作。哗哗地水跟着泥坷垃翻滚，我想到黄河壶口的江水，想到庐山的瀑布，这三者都是如此的相像，水是由高往低的汹涌，一样的急迫壮观！我有些得意，我就这么轻易地创造了一个奔腾的奇观！但是我马上想到我这想法似乎是阿Q的想法，我一直都憎恨阿Q，那是世上最软弱的行为。真的勇士才不会自我安慰，只会自我解剖！

我细微的思想变化透过犁头和缰绳传到了老牛那里，它突然停止了前进，这壮观的景象顿时消失，我吹了两个口哨，老牛不走，我在它屁股上轻轻地给了一棍子，它仍然不走。我有些生气了，问它为什么不走？老牛嗷了一声向田外侧迈了一步，我正要骂它怎么不安套路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被犁头撬了起来，我顿时恍然。人一生到底要犯多少错误呢？短短一早上我就犯了三次了。不对，我并没有犯阿Q，鲁老爷子说过一滴水放大了就是一个大世界，我那也就不是阿Q了，所以只犯了两个错。话说回来，后面的路肯定我还会犯错，那么也就无所谓三个还是两个了。

黑宝就在田埂上跟着我们来回的走，偶尔也趴在田角休息一下。它绝对不是走累了才趴下的，我和老牛都没叫累，它有什么理由喊累呢？它肯定是停下来想想自己为什要跟着我们这样走来走去，而且走了半天还是那一根田埂，这样走一辈子岂不无聊？狗的头脑没有人发达，人都想不通，它又怎么想的通呢？它想不通自然又起身跟着我们走上一遭，然后又觉得该停下来想个明白。反反复复它终究还是想不明白。

我家楼顶上响起动听的呼唤，是我的女人叫我吃饭了。一开始她每次叫我吃饭是和像其它女人一样要在“吃饭了”前面加上自己男人的名字，后来我熟悉了她的声音后就请求她只需站在楼顶喊“吃饭了”就行。这女人就是听我的话，于是每次都在楼顶扯着喉咙喊，我就留意在田间地头干活的男人们，他们听到我女人这么喊，都侧头看看村庄那呼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女人。我就知道这些人根本就连自己女人的声音都不熟悉，我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们长点记性，好好记住自己的女人。可是每一次，都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犯同样的错。有时我都怀疑是否是我女人吸引力太大？

说到我的女人我就无比的幸福，如果少了她，我这样的生活一定会少了很多的味道！在她嫁给我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就彻底的离不开她了。她的存在不仅是帮我照看了家里的猪牛猫狗，鸡鸭鹅，更重要的是，每天晚上她能陪我在楼顶的花园吟诗作赋，偶尔还和我对饮一杯，跳一支不像舞的舞。我和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她是我最忠实的听者，也给我发表一些很真恳的意见，比如说我太神经质，说我总是对村子里的人太冷漠，说我总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听到这一些意见我并不反驳，我想这女人还是有一些地方不了解我的，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彻底的了解我，因为她对我的爱甚至超过我对她的爱，这爱便是我与她之间的纽带，将我和她牢牢地绑在一起。不多年以后她也就明白我并不神经质，我的想法也不奇怪，我只是把每一个小动物每一件小事都放大了，又把每一个大动物每一件大事都缩小了。至于对村人的态度那也不取决于我一个人，他们谈的话题离我太远，不吸引我，我自然没法热情起来。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并不像信任我的女人一样信任他们，我一生都要躲着是非走，不可能为了多和他们说两句话而丢了我内心的平静。

生活就这么在一天一天的平静中进行，有我的老牛，老狗，还有十几头猪，一群鸡，一群鸭，几只鹅。还有我的女人和花园！

在我的田地里种好庄稼，在圈里养壮我的牲口，在有月亮的花园里对饮一首情诗，在女人怀里晒一个冬的太阳，这就是我梦寐已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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