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路车

十六路车连接着我

山水间宁静的家和

闹市中忙碌的商铺

十六路车是一根针

拖着长长的线

在城乡之间

日复一日的来回缝补

从那一天开始

我一口气坐了十多年的

十六路车

它已经换了一拨了

这一拨也已经老了

我一听它的声音就能知道

我坐了十多年的十六路车

是不是我也已经老了？

······

十六路车有着太多的人

我们像沙丁鱼一样

在它的大肚皮里挤成一团

我们谁都不认识谁

谁都懒得认识谁

我们有的看着窗外

有的看着车顶棚

有的看着自己的鼻尖

有的看着自己的皮鞋

有的干脆闭着眼睛打盹

我们坐着或者站着

一手抓着车上的铁杆

一手插在衣兜里

和着十六路车喘息的节奏

一起摇摆

······

十六路车像是一只

不知疲倦的海龟

在无边的大地上

四季的轮回里

这一条不变的瘦弱的

柏油路上

来回的爬行

每一个站台下散落的

星星点点的乘客

像是一块块面包或是

一枚枚海龟蛋

十六路车一路机械的

吃着面包

一路下着蛋

从每一个黎明前

到每一个黄昏后

······

直到有一天

我突然在十六路车上

感觉到了闪烁和跳动——

那是你明亮的眼睛

我们的视线

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

互相碰撞着

擦出火花闪耀······

因为我们不是在一个站点上车

所以总是我在车尾

而你在车头

我们被拥挤的人墙

牢牢地隔开

我们被淹没在人声嘈杂的

十六路车里

只剩下两双眼睛

在水面上漂浮寻找

你一回头

目光就磕到了我的额头

你一甩长发

长发就落在了别人的肩上

我的心是一片酷热的沙漠

你的目光是一滴水

你的一滴水刚刚落下

便嗤的一声

被我的沙漠烫伤

变成一股水蒸气

在风里没了影子

我的心一阵痛

痛得我龇牙咧嘴

有时我真想不顾一切的

冲上去问问你

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问问你的电话号码

但我终于还是没有勇气

逾越这一道

无数目光织就的围墙

也许我们隔着的

不只是空间

还有时间······

······

你每一次都会先到站

我一次次看着

十六路车把你

下在春天的万点飞红中

下在夏天灼热的骄阳里

下在秋天的无边落叶中

下在冬日刺骨的寒风里

······

终于，你又到站了

你就要下车了

你的目光淋漓的一扫

满是哀怨

你的一声轻轻地叹息

惊醒了一车的人

一车的目光

忙乱中发生了碰撞

撞飞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

有问号有感叹号

有引号有逗号有句号

还有隐含惋惜的省略号

和意味深长的破折号

还有很多别的

事故的中心点是我

······

我真想给自己一个

响亮的耳光

我总是在事故发生前

手足无措彷徨犹豫

到底是这世界磨灭了我

还是我自己磨灭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