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安魂曲

2011-11-30 18:19 | 作者:驭道 | 散文吧首发

这篇文章是我空间里的文章,是我以前的舍友所写,今特地拿出与大家分享,读后令人深思,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更多美文请加qq1399188152我愿与您共讨文学,期待并恭候文人志士的光临。

一、秋天的安魂曲

疾病剥夺人的尊严,而衰老削弱人的意志。当天逝去,留下枝头泣血一般的红色,疾患和老态便开始分工协作,用镰刀和铁锤敲打人们临行前的墓碑。阿赫玛托娃在她的晚年曾经写信给俄国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说:“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好地保持健康,天底下没有什么比热敷、皮下注射和高血压更坏的事了。”年过七旬的她和大多数暮年的老人一样,身患多重痼疾,总是被病状和无休无止的药物折腾得病恹恹。不胜负荷的心脏令她无法过上在列宁格勒的日常生活——看看每日流淌不息的涅瓦河,嗅着香气弥漫的椴树,还有盛开的罂粟,听恼人的汽车呼啸来去。那病床上小小的一片床单轻巧地将一个人的成就、性格、情感、经历统统抹去,留下长长的病历记录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终结一切。人们和初生一样毫无遮拦,任人摆布。不同的是,与之前迎着意蓬勃生长不同,这回变成了秋日枯黄的气息,能感觉到灵魂被它的寒意、冷漠一点点抽干了,只剩下枯叶在寒风中颤抖,摇摇欲坠。更糟糕的还不止于此,朋友和亲人也都相继老去,葬礼是晚年生活出现最多的派对。这些环境的变化,都从外部强加给人们严霜拷打的前奏,击溃人的意志。对于身处不同国度的老年人,他们都有着各自生活的索然无味。在美国的弗洛里达州,几名老汉选择拖家带口地入住老人院,对着电视度过最后的时日(《天茧》);在英国北约克郡的六名来自小镇的妇女,不得不日复一日面对妇女协会无聊的讲座,眼睁睁看着陪伴多年的人生病死去(《日历女郎》);住在波兰乡村年近古稀的老人,只能孤独地住在空荡荡的古宅中,仅有一只牧羊犬为伴,每天偷窥邻居的生活,等待儿子一年两次的探望(《死期将至》)。从《秋天里的春光》中,可以瞥见捷克人的晚年生活。这里已经不是十九世纪诗人聂鲁达笔下那个布拉格小城的画像,时事变迁,但能惊异的发现,他们骨子里的东西不少留存了下来:在生活中难免狭隘、世俗,却也有独特的热情和幽默。范达•贝尔的妻子艾米莉,就和大多数因循守旧的人一样,精打细算,把养老金细心存好,不同用处的放在不同的铁罐中;为图便宜,用两万八千克朗买来二手墓地,不厌其烦的去墓园打扫;最大的乐趣是收集动听的讣告,以便自己死后能够派上用场。以前盼望着四季流转,因为夏天有她最爱的大丁草盛开,天没有扰人的蚊蝇。现在她很少抬头看天空了,只是闷头为家务事烦恼,思考到底死后是土葬还是火化,如何能死得体面一点。与此同时,她像大多数沉淀于麻木、机械的重复动作中的人一样,忘记了生活的本质。

尤利•巴基在书中写道:“牛顿在一颗落下来的苹果上面只看见万有引力的定律,然而万有引力的定律并不重要,只有从小小的香花变到苹果这个进化过程才是重要的,这是成熟,这是生活。”范达正是以这样的心态面对每一天的生活,他七十六岁了,拥有心律不齐、胆囊炎和前列腺炎,但他没有浸泡在忧愁的苦水中,反而对此都一笑置之,用国王的气度看待生活,处变不惊。当他的谎言被揭穿时,从来都从容面对,毫不尴尬,因为欺骗不是他的本意,享受生活的乐趣才是目的。他生来与众不同,一辈子都不走寻常路,仿佛不受社会、常理和年华的约束。他有一双灿烂发亮的眼睛,永不停止做。让-保尔•萨特曾经这样阐述他心目中对于精神健康的理解:“首先摆脱道德,假如您是道德的,您就是顺从社会;假如您是背德的,您就是反叛社会,但在社会角斗场上反叛,您必败无疑。因此必须既不是道德的,又不是背德的,而要置身社会之上。”范达就是这样,有套区别于社会的生活哲学:他经常信口开河,谎话连篇,纯粹是觉得好玩;如果他跑去了赌场,八成因为觉得无聊;他喜欢假扮富人,挥霍并不多的那点儿家财,一来他从小过着穷苦的日子,想尝尝富裕的滋味,再者,如果花钱不能带来快乐,那还留着它干嘛用?别人都低头盘算如何节俭度日,他却仰着头看着温柔的天空,大声的感叹这真是一个好天气。邻居总是躲在家里,观望树叶一点点掉光,他却成天都在计划怎么才能周游世界,要不就是怎么打劫银行。他是自由的,无忧无虑的,放声大笑,放肆大叫,哪怕给他面对森林风景的房间也是一种束缚,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歌唱和飞翔,而且他会一直唱下去,直到死亡夺走他的声音。

虽然大丁草的花期只到十一月,但是只要温度不低于零度,它会常年怒放;纵然身体难掩岁月的痕迹,会腐朽、衰败,但是只要保持对生活的激情,对待明天就像每个全新的一天,世界也不过是嘴边轻哼的哨音。阿赫玛托娃创作的《安魂曲》是她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在列宁格勒的监狱,她的身体和精神禁受着折磨,在她的心上却盛开了花朵。

二、生与梦

梦境在伯格曼的电影中一直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与他表达自己精神世界的途径分不开,他说:“我接收东西,然后再像镜子一样反射出来,夹杂着回忆、梦境与理念。”他在岁月磨砺后,愈发感到记忆淡漠,但是儿时的画面反而更加清晰可见,而那种画面又是通过情感、梦境的隧道,改变了当时的形态。他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中,而电影就是他现实与梦境的交叉点。而梦想,简单来说,就是梦境与理念的叠合,从泥沼长出一株开满繁华的枝杈。只可惜如叶芝所感叹的那样:“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梦想便不复轻盈;他开始用双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实而非花朵。”他在《讲故事的人》中,描述了一个喜欢讲故事的老头帕迪•芬林,他没有踏遍千山万水,仅凭借想象力从那些不曾存在或是未曾见过的世界中搜寻对象。“为了表达各种情绪,难道仅仅有这个荒芜的人间就够了,再不需要什么天堂、地狱、炼狱和仙境了吗?”当他身体虚弱,生活艰苦,年轻的梦想,儿时的梦境是吹进他心中的一股春风。在经历过生的路途上的洗礼和羁绊,梦的花茎便显得更加难寻。

在《秋天里的春光》中,范达的朋友艾德就感伤的说:“我听到哀乐就会哭泣,经历过悲伤,看过被抛弃的小狗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你早就自杀了。”在范达的身上,一直有梦的光辉,这种光芒从未褪色,反而随着年华的流逝更加夺目。令人忧伤的东西和事情,到了他的眼中就变了色彩:他拿着妻子为自己将来葬礼买的皮鞋当电话,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掰乎自己那半吊子法语应对,顶多在她喊累的时候说小声嘟囔一句,哦,你刚才在咆哮;当旁人识破了他的“游戏”,上门索赔时,他把角色扮演到底,不为高额的赔款烦忧,依旧大手大脚,大不了去抢银行呗;对着因身体日渐不支而情绪低落的老友,奉劝对方不必伤感,既然错过了年轻死去的机会,只能死撑到底了。他大声的嘲笑疾病与死神,把它们踏进泥土,浇筑在他通往梦想的路途上。妻子不理解他,认为他只是为了年龄感到沮丧,用荒唐的做法逃避死亡。可是难道一定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就只能面对着现实的窘境愁苦着皱纹渐生的脸颊,抛却了心中最后一点点的玫瑰色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何春日的美好总是那么美好,身在秋天的人们总畅想春天的暖阳。与其说,范达是个异想天开的荒唐老头,不如说他用自己的方式留住春的踪影,用梦的温暖滋养四季长春的的大丁草。阿赫玛托娃在晚年饱受疾病缠身时,仍旧由着对诗歌的热爱,坚持着她的梦,当她听到收音机中的赞美诗,她依旧会潸然泪下,一扫那个晦暗一天的阴霾。如果范达没有这件梦的外衣,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一步步迈向坟墓的老头。他曾经为了妻子,放弃了自己游戏人生的态度,他变得不再大笑、胡闹,奇招尽出,不再做梦,每天都窝在房间里不得动弹,打着瞌睡,与已经死了没有分别。艾米莉这才发现自己爱着的人到底为何与众不同,那些不可理喻的骗局,漏洞百出的谎言,单膝跪地的赔礼道歉,玄妙夸张的角色扮演,这些无数的细节,把生带离了叫做痛苦的荆棘丛林,进入了一个永不凋残的美丽花园。

“生只是在寓言,梦也只是在寓言。生的路上笼罩着黑云;梦的路上闪耀着蓝空的微笑。生的路上长着恶草;梦的路上开着鲜花。人,一个身体和一个灵魂,在这两重的路上挣扎着向前进。”(尤利•巴基)

三、秋天里的春光

匈牙利演员、诗人兼作家尤利•巴基在1929年的布达佩斯,创作了一本小说《秋天里的春天》。故事讲的是一个学生和一个卖艺人的女儿,这两个“拾得的孩子”之间发生的暂温暖的爱情故事。故事发生在秋天,爱情在两个灵魂触碰的瞬间产生了春天般的温暖。除了名字相仿,小说与电影的故事并不相同,但都恰恰是因了某种幻梦与情感,在本应是秋色正浓的时候,有了春天的吻痕。在小说中,秋天不只是季节,也是“烦忧的生活”,也有当年作者被流放西伯利亚后那种对于生的悲痛的感触。在电影中,秋天也不只是飘落的枯叶,也是布满银丝的发梢,更是意志消沉步入绝望境地的哀叹。在这种情境中,悒郁乏味的生活中,一点点微笑,一点点希望,一点点光芒,都再次燃起了生命的火焰,就像是春天,凭着那纯洁、蓬勃的空气,就有理由更加热爱生命。生与梦应该是同在的,春天总是会来到的,无数个春天,只要在心中保持着那颗暖阳的热度,走到哪里都是春天。

不仅仅是生活与精神的冲突,范达与妻子之间的冲突也烘托了这一主题,从一次次争吵中闪现出无限乐趣。你可以说这是生活中的琐事烦心,不过,加上童心和爱情的热度,这就是一出人生喜剧,基调已经写好,只需要尽情去玩乐和欢笑。叶芝说:“让我们大胆向前,尽管去抓住心灵需要的任何猎物吧,不要害怕。这一切都存在,都是真的,人间,只是我们脚下的一片尘土而已。”一直梦想着乘着热气球环游地球并不可笑,也不荒谬,对于范达来说,那将是一次生命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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