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燕子楼

很早就听说过徐州有个燕子楼，在白居易的《燕子楼诗》中读过，在苏轼的《永遇乐》中读过，但对它的形象总是很模糊。记得那时，读他们的诗词，我就曾迷惑：那小小的燕子楼，既没有岳阳楼的壮观，也没有黄鹤楼的风雅，又何以能引起文坛巨子们的嗟叹感怀呢？也许正是冲着这个疑问，我才决定去拜访它的。

据《徐州胜迹》一书载：燕子楼原是唐代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的小楼。后来，张建封卒，其子张愔继其任。张愔，能诗文，通音律，喜蓄歌妓。关盼盼就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个。白居易《燕子楼诗》序中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由此可见一斑。张愔卒后，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此楼十余年，最后绝食而亡。大诗人白居易有感于此，遂作《燕子楼》诗三首以赞其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从此，关盼盼独守燕子楼的故事千古流传，燕子楼也由此而闻名天下。

燕子楼的原址在徐州旧城的西北角，由于历史的变迁，现在早已不存。如今的燕子楼坐落在云龙公园的春水池畔。它红墙青瓦，卷脊重檐，四周高高翘起的檐角，从远处看就像燕子的一双展开的翅膀，也许燕子楼之名正来源于此吧。

踏上燕子楼的台阶，我的心微微一颤，暗想：那位痴情的女主人是否会怪罪我踏破此楼的寂寞？走进厅堂，我内心顿时感到一种释然，厅内几乎空空如也。仅有一套古色古香的桌椅，一个抄有《燕子楼诗》及序的屏风，其余的再也找不到所谓“历史”的痕迹了。然在这种失望的心情中，我却找到了与古人一样的感怀：“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燕子楼的游人很多，然让人惊诧的是，几乎所有人的神态都是静穆的、虔诚的，也许他们都是跟我一样在寻找历史的那份寂寥吧。走进一扇轩窗，我遥想这儿千年以前的情景，那位女主人也许正是在这里凝眉托腮倚窗而立，苦苦寻觅，“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一句千古绝唱，饱含了这位“独眠人”的无限相思之苦。虽然这位美丽的佳人已瞑目了近千年，然她谱写的这首感人的爱情之歌却仿佛仍在我的耳畔回响。我想，九泉之下的这位痴情女肯定有个美好的归宿，从此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只是让人感叹的是：留下的这座燕子楼却仍在历史的风风雨雨中饱尝着千年孤独与凄凉。

从燕子楼归来，我好像大悟了许多。大凡名胜古迹，它之所以名扬千古，这不仅仅在于它客观存在的形式，而更重要的在于它所蕴含着的深厚的历史文化。像敦煌莫高窟，它之所以灿烂辉煌，这与它所包容的巨大的历史景深是分不开的。我想，燕子楼之所以屹立千载，这正是盼盼那种至死不渝精神的传扬和体现。现在的燕子楼，其实在人们的心目中，它已经不全是楼的本义了，更不是中国礼教上的贞节牌坊，而是盼盼形象的化身，是人们情感世界里的一座爱的丰碑。可以说，燕子楼作为一种形式，它可以毁灭；但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它不仅不会毁灭，而且会更加灿烂辉煌，永驻在人们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