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兰

2011-11-04 09:52 | 作者:远离或靠近 | 散文吧首发

我躺在床上已经七天了,七天对于我来说,就象长长小水沟里柔弱无力的翕动。这是炎热的天,我却裹着破毛毯瑟瑟发抖,我咳出的脓痰象苍蝇一样源源不断。自从巴兰走后我又抽了多年的烟,烟雾熏黑了我的嘴唇和牙齿,还有舌头和几个手指头都被熏得一塌糊涂。在此之前我都是在寒冷的天发病,在冬天发病通常要十几天才能好,甚至要乡村医生七佬来给我挂水,一直挂到我的两个手背全部变青了,我的咳嗽才会转弯。今年不同了,天这么热不知怎么就咳上了,而且拖了几天更加重了,隔壁的六子已经给七佬打了电话,说是马上就到,七佬一到我又该挨扎了。

午后两点还差一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七佬可能在吃饭,或者是怕热一直未到,躺在床上的人和地上的蚂蚁一样无可奈何。听见知了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你就知道天是多么热,可我还在一边出汗一边不停的发抖,起风了,听见梧桐树叶的相互拍打声,它们也怕挤得太热而在互相推搡吧?

乡村医生七佬还没来,我吃剩的半盒香烟搁在五屉柜上,张开着盒嘴却没有任何的诱惑。我住在两间土砖垒成的房子里,太阳光从亮瓦折射进来,跌到平滑的地面后向四面散开有点刺眼,从墙缝里漏进来的光线照在我左侧的破毛毯上,象绣在上面的金色花纹。我已经在这两间房子里住了几十年,经过多年的风吹淋房子已不成样子了,幸亏没倒还可以住人,我想这辈子不可能再垒新的了,我的岁月就随房子一起老去,然后房子塌了我归尘土。父母离去时留给了我这两间小房子,还有一担小生意挑子,那年我20出头,到了可以养活自己的年头,我每天早晨随大家一起出工,在田地里拼命地干活挣工分,晚上回到家里自己做饭吃了,在干稻草上铺上棉絮美美的睡上一觉,农闲时挑着生意挑子挨家串户挣些小钱,期望靠自己的努力成家立业。我做的小生意是拿一些针头线脑、顶针、小戒指、小手镯、纽扣、乒乓球、小手鼓等许多的玩意儿去换鸡毛鸭毛,还有一些废铜废铁什么的,然后把换来的东西拿到废品站买了就可挣钱。小时侯经常随父亲出去赶活,父亲的吆喝很地道:鸡毛换针啊……父亲一叫各家的老少媳妇就都出来了,还有小孩子,往往要围好大一阵子。我没什么大的本事,也没读什么书,干父亲留给我的活还行,我常常想父亲不光留给我一个小挑子,还留给我一条蜿蜒光滑的小路,如果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就只能沿着父亲留给我的路一直走下去。

到了30岁我还没挣够能正儿八经的娶一房媳妇的钱,村里就剩我一个老光棍了,我姓郭别人就叫我老郭了,30不老,却也让人糁得慌,但我能怎么办?看到我的屋子说媒的人连进都懒得进。终于有一天队长领来了一个女人,看起来不是很干净却也不十分难看,跟她说话只知道嘻嘻的傻笑,队长说话很干脆:要就留下,不要叫她走,留下了将来莫后悔也莫怨我。队长走后我仔细看了看她,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埋藏在那傻劲下的些许留恋,还知道留恋的人就不是真正的傻子,于是我留下了她。当晚我拿出多年的积蓄请了全村人吃了一顿,算是举行了一次婚礼,村里的女人把她好好收拾了一下,就有了新人的感觉,我的钱仅仅够娶她了,我终于有老婆了,两间土房就成了温暖的家。我彻难眠和她说了很多话,我把多年来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都说了一遍,她只是嘻嘻的傻笑没有回答一句,但我感觉她都听进去了,而且都懂了,第一次有了一个懂我的人!我幸福地抱着她,夜色就象温热滑嫩的丝绸缠裹着身体。

队长说:她叫巴头。我不知道队长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个女人,我说巴头这名字不好听,以后我叫你巴兰吧,她听后高兴地点点头。有了女人的屋子就是不一样,她会收拾屋子,将我那两间猪窝般的土房子收拾得还算亮堂,夏天也不怎么热了,冬天也不怎么冷了。她还会洗碗,她洗碗比我洗得干净,除了这两样她就再也干不了什么了,但我心满意足了。夏天的早晨我煮了半锅红薯,在锅中间蒸了一碗米饭,算是对作为新人的她的一种款待,她拿过一个空碗,把一碗米饭分成两份,再把多的那份递给我,我说:这是给你的,你吃。她突然不高兴了,怔怔地望着我眼里有些许恼怒的神色,见我终于接过那碗就转为喜悦的神色,还不住的点头。中午我出工有时不回来吃,她就吃剩下的红薯或者吃我早晨给她准备的烙饼。晚上回来后我在一个簸箕上擀面条,加水和好面后拿擀面杖把面饼擀到最薄,再转叠起来用刀切成一根根的面条,她见我切的面条细而均匀,不停的顶着大拇指,兴奋的象个孩子。我的那两间连媒人都不想进的破房子从此有了两个人的笑声和两张笑脸。日子在一种带着酸楚的甜蜜中悄悄过去

结婚一个月后队长对我说:叫你老婆跟着那些女人一起出工,看能不能干点什么,要是能干点活,我就给她记工分,也好替你分担一下。我无话可说,要是真能这样我还求之不得呢,那我这个30岁的光棍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娶了一房老婆了,还讨了个便宜!但她第一天出工就闹了个大笑话,跟几个插田的女人一起到了田边怎么也不敢下田,后来被人强行拉下水却一屁股坐在水田里,毁坏了许多秧棵,吓得她坐在水田里一五一十的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晚上我回家后发现她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一个人坐在床上闷闷不乐,我走近去,她望着我流露出一脸的愧疚,我说没事,我可以养你。她的眼泪象雨一样流淌,而那晚就真的下雨了,雷电从窗户里闪进来,发出怕人的青紫色的光束,一阵风刮灭了我的油灯,随即滴滴哒哒的落下很大的雨点,打在瓦上仿佛要砸碎我的屋顶,她的哭泣停止了,雨从顶头的破瓦漏进来滴在床上,我们拿一个木盆去接那些雨水,然后缩在床的一隅半半醒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了,从屋顶漏下金色的光线,零落在床的正中央,原来是瓦破后又被老鼠或猫子爬脱了节,于是就拿一根长竹篙用力去顶那破瓦,让上下连接紧密再不漏雨。

巴兰再也没有出工了。

双抢过后就是农闲时节,我仍然干起了老本行,担着挑子走家串户,有时也带着巴兰出去,她很活跃,帮我向那些家庭妇女兜售针头线脑和首饰玩具,有她在我的生意似乎要好些,人们都说鸡毛换针的老郭带了个老婆来做生意了。看热闹的人多了,换东西的人自然也多了,我神清气爽,一天连跑十几个村子也不觉得累。我将吸了多年的烟戒了,为的是多挣些钱,将来有了儿子就不愁吃穿用度。她将一枚镀铜的顶针戴在手指上很是好看,看过的人都说好看她就不取下了,人家的女人戴顶针是为了做事,她戴顶针是为了好看,但我乐意,只要她高兴戴着就戴着,至于戴着干什么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我从内心里对巴兰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队长也说不清楚,他是从村外的草垛边把她领来的,无论问她什么她都只是傻笑几声,问多了也是白问于是就干脆不问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我并不是怕她对我有所图谋,我想象我这样的一穷二白的光棍汉,屋顶没毛屋内缺金的也拐不了什么走,再说她对钱财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从来没见她花个钱。她懂得疼人也尽力想帮我分担些什么,看我不舒服的时候也心里不痛快,看我累了的时候帮我打扇驱赶蚊虫,看我吃不下饭的时候也会食欲不正,看我出门的时候总是久久的凝望,看我回家的时候也总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我又能担心她什么呢?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还指望她能给我生下儿子呢,在我有生之年把这两间破土房翻新一次呢,或者干脆做大一点做好一点,这一生也算没白过!

后来的一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天我象往常一样但着挑子,巴兰跟着我出门,一路上她还蹦蹦跳跳的十分高兴,我就喜欢她这样,我也跟着格外的心情开朗。来到一个叫汪家墩的村子,在一个看起来有点富裕的农户门前叫起了卖:鸡毛鸭毛换针啊……我的叫声已和当年父亲的叫声一模一样,鸡毛换针的老郭又来了!村子里热闹起来。冷不妨从斜巷里冲出一条恶狗,一边对着我狂吠,一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那叫声震天动地,我头顶的绿树叶子也竟然落下了几片,我从来也没看见这样的恶狗,仿佛被关了三生三世又饿了八辈子似的,一朝放出来才有了这样的形态,我举起扁担摆开马步准备迎战。等那狗快冲过来时,我提前出击举起扁担砸向狗头,可是扑了个空,因用力过猛,扁担落地时发出一声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巨响,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尘土飞扬,狗还没到我的打击范围内就停止了前进,也许看我比它还凶且拿着武器就不敢再冒然出击。后来狗被主人喊走了,我回头看巴兰,见她躲在一棵树后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手脚冰凉脸色灰白,眼睛已失神,茫茫不知所向,我感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天我早早的带着巴兰回家了,晚上我抱着巴兰躺在寂静的床上呆望着无边的黑夜,任眼泪密密的流淌,我什么都没有想却似乎把什么都想了个遍。一个月后巴兰才逐渐的回过神来,在那个月里我费尽了周折,天天跟她说话,生意不好,出工也少就经常挨队长的训,但巴兰能好过来就算值得,要不然我就连两间破房子似的温暖也没剩下了。

巴兰再也不随我出门了。

其实队长很照顾我,村里凡是搞副业的都得上缴所挣的钱去换成工分,再按工分换口粮,断没有象我这样的,能靠副业攒私房钱而不上缴的。以前倒没有人和我争,他们都同情我是个孤儿出身,又是个破败的老光棍,结婚后就不同了,我能成家就说明我不再值得同情,就得把副业所得的钱如数上交。队长找我谈了好几次,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可最终拗不过众人的意思而对我发出最后通牒: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上缴一切所得。我说不做了,不做了就算我狠!但不做我又舍不得,我真的能把父亲留给我的老挑子撂下么?我看见那条蜿蜒光滑的小路,父亲在上面走失了,如今只剩下我在匍匐前进。

那年秋播我干活十分买力,象是在拼命,以求得村人的宽容,能让我继续的担挑子贴补家用,但无济于事,我必须在两难中做出选择,我最后还是向队长说不做了,因为都是挣工分还不如在家里干塌实。秋播结束后又是一阵闲,我手痒痒的决定做最后一次,晚上我跟巴兰商量的时候,巴兰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怔怔的望着我,似乎在说: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以后不做就行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出门了,我怕被人看见就起得很早。那天早晨巴兰很奇怪,竟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从来没见她这样,我无论干什么事她都是从不拦阻的,今天是怎么了?我再一次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埋藏在傻劲下的些许留恋,和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模一样,这好比我心头的一个深深的烙印,再一次重重的在原来的地方烙了一次,这重重的一烙却让我腾出一辈子的记忆空间去盛装它。

我没有听从巴兰的无声劝阻,毅然出门沿家叫卖,我象当年的父亲那样干得有板有眼,鸡毛鸭毛换针哎……这一叫将成为我一生的绝唱,叫完这一声我将从此不叫,从此我陪着巴兰在蚊虫叨扰下度过盛热难熬的夏夜,在北风嗍嗍的裹胁下度过飘深冻的寒夜,从此我……那天的生意还真是不错,我的货物所剩无几,换来的鸡毛鸭毛和废铜烂铁多得我都快挑不动了。我从废品站出来的时候,身心都感到轻松,钱在我的口袋里暖融融的,象一个刚蒸熟的馒头。我买了几个刚出锅的馒头准备带回家给巴兰吃,公社的街上比乡村热闹多了,有许多和我一样叫卖的人在忙碌着,他们的叫声当然不是绝唱,我正走着的时候,一个看相的叫我:哎,那位老兄!看个相吧,很准的。我不想把到手的钱分一部分给他,所以没理他,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说:不要钱给你看一个,怎么样?我看老兄的相有点特别呢。一听说不要钱我就有点心动了,毕竟我长这么大了还没算过命看过相呢,我自然想知道自己的相是怎么个特别法,自己的将来又如何。我在他的摊前蹲了下来,他看了我半天,然后喃喃自语似的咕隆了一阵子,好象得出了结论却迟迟不说出来,他在卖关子!见有人看相好多人都围了过来,这正是生意人所要的人气。当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时他才说:眉清眼浊,鼻孔外露,鼻梁下塌,乃孤寂之相也,老兄你处境不妙啊!我肺都气炸了,第一次看相竟是这么个结果,我大声对他说:你是个骗子,我有老婆,马上要生儿子了,有什么孤寂?处境有什么不好?他见我发火一连声的陪着笑说:得罪,得罪,这个相我不要钱,不要钱,您走好了。

回到家门口没有巴兰出来迎接我,我敲着门叫换几声:巴兰,巴兰,我回来了,快开门。敲了半天才发现门是锁着的,奇怪,巴兰到哪里去了呢?我从门顶摸到了钥匙,开门后还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句:巴兰我回来了。屋内没有任何的回声,我想起早晨出门时巴兰看我的眼神,再想想那个街头看相的人说的话,感到内心被彻底抽空了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恐惧的不详预感充斥了我的大脑,我丢下肩头的挑子发疯似的跑出门,把屋前屋后找了个遍,我想巴兰一定是跑到村子里的某个地方呆着而忘记了回家,我又找遍了整个村子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最后我找到队长,劈头就问:巴兰到哪里去了?队长先是一愣,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十分恼怒:你狗日的是不是认为是我藏了你的巴兰?当初老子是看你可怜才把她领到你的家里,你狗日的忘恩负义啊,老子我是好心不得好报啊!你说说这些年你到底报了我多少恩?你想想老子这么多年照顾了你多少,为你挨了多少口舌?亏你想得出,老子藏了你的巴兰,那老子当初干吗要把她领来给你做老婆?呸!队长余怒未消,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大概是把多年对我的积怨都一股脑的发出来了。她是你领来的,我以为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又能到哪里去,我有点怯怯的说。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她能跑到哪里去,是你的女人不要来问我,你的事老子以后再不管了,队长在下逐客令了。我找了半夜连巴兰的影子也没看见,屋内还充满着巴兰的气味,巴兰真的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心痛,巴兰走的时候只穿了一身衣服,戴着那枚镀铜的顶针,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带走。她走到哪里了呢?一定会饿吧?也一定会冷吧?遇到狗肯定也会怕吧?想到那次的遇狗经历,想到她茫茫不知所向的失神摸样,我感到全身冰凉而颤抖。我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一具冻僵的尸体,在萦绕着巴兰那熟悉气息的空间里彻头彻尾的思念着巴兰——一个让我的破屋子亮堂又让我戒了烟的除了扫地和洗碗外什么也干不了的把镀铜的顶针象金戒指一样戴在手指上还感到十分好看的有着傻劲下埋藏着些许留恋的眼神的女人。第二天我开始以担挑子的名义出去寻找巴兰,逢人就问:看见我的巴兰了吗?没有人能回答我,鸡毛换针的老郭又来了,鸡毛换针的老郭没了老婆!人们能表示的仅仅是一点点的同情。我就这样找了将近一年,仍然毫无结果。我的巴兰再也不回来了,象断线的风筝,在茫茫天空飘啊飘,一直飘到我怎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我又开始发狠的抽烟了,为了多抽一些,我买的都是最劣质也是最便宜的纸烟,抽得满屋迷茫,从迷茫的烟雾中我无数次看见巴兰的微笑和留恋,也看见巴兰的落寞和恐惧,又无数次在烟雾散后感到内心的寂寥和纠结。白天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出工就出,不想出工时就干脆呆在屋里,把两间破土房搞得硝烟弥漫,象发了火灾一般,队长认为我彻底的废了!夜晚我躺在那张破床上,感到死亡的来临如此真实而简单,巴兰那熟悉的气息早就消失了,只剩下劣质纸烟燃烧后留下的腐烂而零碎的气息,我丢在地上的烟蒂还在闪着鬼火般的光芒,象天空中遥远的星星的倒影。

巴兰再也不回来了。

等到四点钟,乡村医生七佬终于来了,背着一个药箱慢悠悠的来了,而我正在剧烈的咳嗽,六子拿起五屉柜上吸剩的那半盒纸烟,请七佬抽烟,七佬也剧烈的咳了一阵,将一口痰吐在装着水的木盆里。七佬咳出的痰象一个洁白的小棉球漂浮在水面,小巧而透明,我咳出的痰乌黑而浑浊,漂在水上象一小团烂棉絮。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就是一口痰的差别吧?现在我是躺在床上的弥留病人,他是来象修理一部机器一样修理我的医生!他从箱里拿出一些小药瓶和一只大药瓶,小药瓶有装着水的也有装着药粉子的,大的药瓶里装的应该是葡萄糖了,七佬熟练的将那些小药瓶里的水啊粉啊什么的都灌进葡萄糖里就开始给我挂水。一跟橡皮管扎着我的手臂,深深地嵌入我可怜的皮肉里,我手背上的血液象不能归家的巴兰,我又一次想到巴兰,她还活着吗?她已经老了吧?她现在也病了吗?应该不会病得比我重吧?谁来照顾她呢?七佬用来消毒的酒精真是冰凉刺骨啊,我痛快地打了一个寒颤,锐利的针头穿破皮肤直入苍老的血管,那些混合在葡萄糖里的药液毫无阻挡的流入我的身体。我后来看见七佬站在远处和六子说话,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头,六子神色凝重,七佬没等针打完就走了,六子一直守着我,针打完后是六子帮我抽的,我示意六子拿走那半盒纸烟,以表示感谢,六子拒绝后就回家了。

七佬的药没有了往日的神效,夜晚我咳的更厉害了,我用咳嗽驱散着寂寞,也驱散着不甘寂寞的蚊虫。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咳嗽中破裂了,从破口里流出大量的血液,胸腔泛滥成灾,很快我的肺被淹没了,象两座冰山消融在大海里,我在深黑的大海里大张着嘴巴,海水灌满我的全身……我就这样死了吗?

我的巴兰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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