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祖父

2011-10-31 16:31 | 作者:流浪的蝜蝂 | 散文吧首发

在蒙蒙的春雾里恣意挥洒着,桃李的缤纷转化成一颗颗细小的绿色幼果藏于同样嫩绿的枝头,杜鹃花在山野间悄然初绽,初春正酣。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每每此时,总会有一股浓浓的思乡情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人行人欲断魂”,此刻,在遥远故乡的山间林下一定穿行着一队队踏青祭祖之人,小小的背篓里一定装满了精心准备好的挂青纸香烛、酒水菜肴、鞭炮之类的。那些长眠与山林间的一堆堆故冢此刻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子贤孙们纷纷动起手来,把祖先的坟堆重新修葺一番,剪去疯长的灌木杂草,清除牧童们搭建篝火的乱石,在坟头上挂上一束束洁白的挂青纸,迎风轻摆。最后在坟前摆上精心准备的酒水贡品,斟满浓烈的水酒,在袅袅燃烧的纸钱中追忆每一位祖先的过去,在响彻山野的鞭炮声中叩拜祖先。

以前在老家时,每年清明都会跟随家族中的伯叔兄弟们一起参与这项重大的活动,顺便一家人也借此机会叙叙一年来的诸多感受,平日里彼此间就算是有点什么彼此不快之事,此刻也是相逢一笑。有时候大家还会在祖先的坟前,陪着故人共饮几杯,甚至还会小醉一番,那场景充满了热闹,充满温馨,其乐融融,中国人最传统的“家”的理念此刻得到最好的诠释。

每年清明,我最怀念的还是祖父,毕竟从小是在他的影响下成长的,也是亲眼守着他老人家离去的,所以对祖父的这份怀念尤为浓郁。

我的家族本非当地土著居民,而是在祖父年幼时由曾祖父迫于一些家庭原因,背井离乡迁徙至今天居住的这片土地的。听父亲说,刚迁徙过来时一家人穷困不堪,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在别人的排挤中艰难生存。为此,曾祖父带着祖父兄弟二人上山割茅草,进煤窑挖煤,佃地开荒,甚至还做过运盐的背夫。替别人将本地的一些土特产背运至遥远的城市,再将盐块背运回来,一个来回数天历程,期间翻山越岭,过河穿涧,在那些土匪猖獗的年代,其艰辛可想而知。

后来终于能有了一家人的立锥之地,但生活依旧艰难,岂知此时曾祖父却因劳累过度撒手而去,留下尚不成熟的祖父兄弟姐妹四人。迫于本土家族势力的排挤,祖父无奈入赘当地强族,作了一辈子的上门客。祖母家庭不错,在当时应该算得上是个小地主家庭吧,听老辈忍说当年祖母是抽鸦片的,还有丫鬟伺候着。祖母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因此对她的宠造就了祖母一辈子的坏脾气,同时也铸就了祖父一辈子的艰辛。

解放后,由于祖母家庭成分的缘故,祖父成了批斗游街的对象,而执法者则是他的乡邻四友,这让一向与人为善谨小慎微的祖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以至于他的后半生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甚至有时候更是足不出户。打我记事以来,见得最多的就是祖父在院子里的煤墩子(用整块煤碳做成的凳子)上一坐就是好半天,有时候是一整天。平日里除了农忙时节或赶集,他的行动大多是在田间地头溜达,几乎不会去左邻右舍串门,更少走亲戚。那场可怕的运动给祖父留下了一辈子难以逾越的心理阴影,小国寡民的行为成了他自我保护的唯一依靠

祖母是个暴躁性格,也是个好强的人,每遇不顺心之事,骂人的语句便会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更有甚者据说年轻时还时常动手打人,这样的家庭生活中,祖父的命运可想而知。我的记忆里,每遇祖父祖母争执时,都是以祖父的唯诺妥协告终,即算是祖父很生气,也最多高吼一两声,然后就迅速被祖母更为犀利的叫骂给压得鸦雀无声。因此,祖父的一生大多是在沉默中度过的,而每每沉默之时,祖父总会拿起那根陪了他几十年的旱烟杆,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闷烟,那浓重刺鼻的烟味常常会把小时候的我们熏开,而祖父则在属于他的烟雾世界里继续沉默着。

祖父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慈祥的,打记事以来祖父从没严厉责骂过我们兄弟姐妹们,更谈不上动手打了。偶尔他赶集回来还会给我们带来几颗糖果,然后背着祖母悄悄分给我们。每年祖父还会在农闲时节给我们兄弟做上几个陀螺,然后坐在他的宝座墩子上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在院子里兴奋的舞动鞭子。春天来时,祖父还会亲自加工好细竹条,并协助我们完成一个个漂亮的风筝。后来大哥有了侄子以后,祖父每天的生活增加了不少开心,闲暇之余他总会站在稚嫩的侄子面前,发出一些响声以此逗乐。

祖父能做一手不错的编织活,农村人家常用的各项竹编用品,他都能做得很漂亮,每逢赶集前两天,祖父便会看下一些竹料,一番加工和编织之后,一个个结实漂亮的背篓或撮箕宣告诞生。到了赶集日,祖父便带着他的作品,再扛上几根长长的竹子,上集市交易去了。下午时候当祖父回来时,在带回油盐酱醋之类生活用品的同时,往往也会带回一瓶装满散白酒的玻璃瓶子和几颗藏在兜里的糖果,每每此时,便是我们最为期待的时刻了。

祖父是个爱干净的人,每一两天他就会拿上自己做的扫帚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后来他老了干不动了,也不忘叮嘱家忍要时常打扫。受他的影响,我们一家人都养成了干家务活的习惯,如今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把院子里打扫一遍。祖父也是一个爱美之人,打我小时起,老屋院子的篱笆墙总会种满一些栀子、芍药之类的花卉,至今老家院子里的那株栀子还是原来祖父留下的那株老栀子繁衍而来的后代,母亲说每年都能开出大量洁白的花朵,芳香满院。可惜那株年迈的老栀子因为修建而迁徙时死去,这曾让我惋惜很久。

说起来祖父还算一个环保人士呢,小时候每年初春,祖父都会带上我到田间地头,收集一些过密的桦树或杉树苗,然后再将它们移栽在另外的空地上。如今那些小树苗都长得不小了,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那些留着记忆的桦树或杉树,可惜这几年被父亲以影响稻谷的采光为由砍伐了不少,记得有一年在家因为砍伐的事情我还和父亲闹过矛盾。其实,那些树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寄托了一种思念,对祖父的思念。

祖父去世是在一个没有下天里,在此之前他已经卧床月余,那段时间,哥哥姐姐们都远在外地,于是就由我和父亲轮流守床伺候着,我负责白天,父亲负责晚。我则利用白天的时间为祖父亲手画了一副肖像,这幅画后来作为祖父的遗像放置灵堂,至今一直在老家保存着。最后祖父还是没能等到三哥和姐姐聚齐就撒手而去,至今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有些寒冷的清晨,一家人跪在祖父的床前泪流满面,由父亲扶着祖父坐着,他缓缓的挪动眼珠巡视了一遍,半晌不动,父亲在他耳边大声说道:“能赶回来的都赶来了,来不了的孩子您也别责怪他们了,您老人家就放心的走吧!好好保佑您的子孙!”这时,我看见祖父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缓缓合上他饱经沧桑的双眼,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多年,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姐妹分处各地,相隔遥远,然每到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尽力赶回老家,陪陪父母。每逢元宵清明之时,一家人都会去祖父的坟头,修葺杂草,点上香烛,挂上挂青,在鞭炮声中与祖父共饮,畅谈一年来家里的变化,以告慰祖父,在香纸堆前依次叩拜祖父。

可惜!今年的清明遥居他乡的我不能亲自到祖父的坟前共饮叩拜了,唯有祈愿老人在天之灵能多些开心罢!!

附诗一首以作缅怀:

《怀念祖父》

一生坎坷多艰辛,半世多作无语人。

做客尝尽百般苦,为邻看透人情冷。

翠竹编就油盐醋,得失悲欢旱烟熏。

家贫不忘种杉桦,院陋亦要不染尘。

霜染华发耄耋年,四世同堂聊慰心。

本无多产遗子弟,勤俭朴实泽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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