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鲁提辖之慧眼辨人性

《红楼梦》中用“暴碳”这个词来形容宝玉的丫鬟晴雯性格的刚烈，在我看来，就这一点上来说，《水浒传》里的鲁达鲁提辖和晴雯可真算得上是同道之人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鲁达鲁提辖乍看起来似乎是个粗人，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歹便打”，豪爽、义气，即便是最后出家做了和尚，也是一个一再破戒的不修行的花和尚。就鲁达如此之快人快性，那作恶的镇关西郑屠碰上他，还能有救吗？看他被鲁达一顿暴打，一头栽倒在他屠猪的血水中，一命乌呼，真是痛哉快哉。

可是，粗犷之人却并非就是弱智之人，鲁达鲁提辖看人之透彻，悟人性龌龊之高明，那也是高人一筹。所以，让我钦佩的，并非只是鲁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义拨云天，我倒是更钦佩他慧眼辨人性的本领。

在《水浒传》鲁达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一节里，鲁达听了民女金翠莲痛哭流涕的叙述，按捺不住胸中上窜的怒火，愤愤然去找害人的郑屠，在片刻的交流之后，他怒言道：“原来你这厮是个遇上软的便往死里欺负，遇上硬的便玩了命地做奴才，这样的货色最为卑劣，猪狗不如！”多么掷地有声的话语啊，他把此类人的形象描述的真是入木三分，淋漓尽致。现实生活中，这样“卑劣”的“货色”，我们见识的还少吗？他们恃强凌弱，遇善便欺，遇恶变奴。在这类人身上，弱肉强食的动物性表现的最为突出。所以，在我看来，这类人也最为可恶可恨。这也让我想起上个世纪末台湾作家柏杨于他的畅销书《丑陋的中国人》中，关于人性的丑恶所做的种种论述。人性种种，也许历来如此。

还有一类人，就是《水浒传》中金翠莲之父金老头之流。鲁达辨识这类人的性格同样透彻。看着软弱退缩的金老头那甘愿被欺侮的窝囊样，鲁达给他的是一顿怒斥：“这世上的恶人，都是被你这样的懦弱之辈给宠出来的！”一味的害怕、退缩，就是这种人在鲁提辖眼里的可怜、窝囊模样。而且，这种人还有一个罪过，就是纵容、豢养恶人。

说起这类人，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他也算是这类人的同道者了。他遇到强大于自己的人，除了害怕，就是退让，还有一个自我排遣的妙方，那就是他的阿Q胜利法：每次被人揪住辫子打完后，他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象样——-——-”把打他的人在心里贬损为自己的儿子后，阿Q似乎就找到了心理平衡，“于是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真是可怜啊！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在《水浒传》里，鲁达倒是给这类人指出了一条出路，他质问金老头：“这世间有两种人，一种是认命的，一种是不要命的。你为何不可不要命和他去拼命呢？”是的，被人欺负的只有死路一条，退无可退时，这未必就不是一条杀出绝境的活路，拼将个鱼死网破，至少那恶人不能再去祸害别人！

鲁达鲁提辖，可真是粗中有细，拨云见日，雾里看花的高人啊。把人性看得如此清楚的人，世上能有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