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闻“鸡声”

这是一个静谧的初夏之夜，夜静悄悄地，只有村外池塘里的蛙声此起彼伏。屋外银色月光洒满绿茵茵的田野。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显得更加明亮。

天气慢慢热起来了，晚上我们男生就把窗户打开睡觉。我喜欢晚上看书，吃了晚饭就把煤油灯玻璃罩子擦的铮亮。十一点多钟了，同屋的伙伴都睡着了。初夏皎月透过开着的窗户，洒在我们简陋还算洁净的小屋里。（简陋是我们每人只有一张床，一个箱子。三个人共这张靠窗户的、没有油漆的写字桌。洁净是每天有一名女生在家值班。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我半躺在床头看书。一本“红岩”已看了两遍了。这次读到蒲志高尾随我党联络员，在他的身后又是我党侦查员跟踪，掌握这个可恶的叛徒证据，使其暴露出来。

突然“啪！啪啪！”的声响，夜深人静显得格外震耳。屋里的同伴都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住在另一个屋的女同学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啊！”我定神一看，只见一只野鸡从窗户飞进来，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屋里没头没脑乱窜。它的翅膀忽闪忽闪的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我大声说：“关窗户！关窗户！”同伴小王关好了窗户门，我们三个男生在屋里抓野鸡。关了窗户野鸡没有了退路，更加在屋里乱飞，把煤油灯罩子也打翻了，屋里漆黑一片。忽然，没有了野鸡飞的“啪啪啪！”的声音，屋里即黑又静。紧张的我们摸黑拿来手电筒屋顶上照，梁上看，床下找。这时几个手电筒光聚到墙上一块突出的砖上，野鸡龟缩在那里，爪子紧紧地扒着砖的边缘。眼睛瞪得圆圆地，野鸡脑袋左顾右盼寻找逃跑的路。我们拿来竹竿驱赶它，可能是没有找好逃跑的路，野鸡扇动着大翅膀，就是不离开那块它认为安全的半块砖。

突然“啪！啪啪！”的声音又起，再看那墙上已没有了野鸡。屋里又

静下来。我们又翻遍了犄角旮旯，偶有鼱鼠乱穿，没有野鸡的踪迹。忽然小王说；“快看！”同时手电筒的光射向我的蚊帐。一只比鸡还大的野鸡窜到我的蚊帐里，在蚊帐靠里的角落，瞪着一对惊吓的眼睛，东张西望地还在找寻逃走的方向。估计蚊帐是白的，野鸡以为是可逃之路。哪知它走向了绝路。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一拥而上，连蚊帐带野鸡一同压在我们的身下。女同学拿来煤油灯拨亮了灯捻。小王将手伸进蚊帐里，死死抓住野鸡的脖子拉出蚊帐外。野鸡不停的拍打翅膀，我用双手提住翅膀，野鸭蹬蹬双腿，一会儿就不动了。整理我的蚊帐时，才发现野鸡不但留下许多氄毛还有一摊屎。

半夜天上掉下一只野鸡，大家都兴奋不已。在食物匮乏的年代这可是难得的佳肴啊。在怎么吃的问题上，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炖汤。但是光这野鸡炖汤也不好啊？要有肉才行啊。钱大家可以凑一凑，一斤肉七角五分，有二斤肉就行，也就是一元五角钱。可是没有肉票啊！没有肉票公社食品店是不卖给你肉的啊！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调皮的小王小眼睛滴流一转，看着我，未说话先笑起来：“让小齐去买啊！”他这一说，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不解的说：“我哪有肉票啊！”小王将脸微微向上翘了一下，同时一只眼眨了一下说：“你去找“细伢”啊！”他这一说我还真想起了“细伢”。

我们附近的“李琓”有一小伙子叫“细伢”，和我身材、体态差不多，前两个月，通过驻队师傅介绍向我借衣服，第二天要去“相亲”。我拿出了当时我最好的衣服；一件藏青色配褚色“人造毛”翻领棉上衣，一条咖啡色西裤。还有当时最流行的“五眼”黑牛皮鞋。让他试穿。他腼腆着小心翼翼的穿起棉上衣，又慢慢的穿上西裤，试穿四十码牛皮鞋时，他一双又宽又肥的脚，无法塞进皮鞋里。只好还穿他的草绿色“解放鞋”。这一来上身还是不错的，脚上的草绿色“解放鞋”就特别显眼，同伴小郭过来起哄，把他的黄军帽扣在“细伢”的头上。看上去不伦不类。“细伢”还是喜滋滋的，原本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平时有点驼背的他此时也直起了腰，一踮一踮去“相亲”了。

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家（音ga）公”看了穿戴如此精神的准“姑爷”很高兴。姑娘不好意思见面，在房间里丢一个小板凳给未来的“老板”（卾东称丈夫为老板）表示同意。第二年秋天成亲，“细伢”特意请我去喝酒，盛情难却我送了五元钱的贺礼，那时五元钱礼金是很高的，特别是在农村。

上个月“细伢”家卖了一头肥猪。按当时的政策，卖了猪是要给一定的肉票的。向他借几斤肉票是没有问题的。

天亮，我就去找了“细伢”。“细伢”正在刷他的新房。准备秋后就结婚。“细伢”的父亲去世多年，如今和母亲相依为命。儿子就要娶媳妇了，老太太天天乐的合不拢嘴。老太太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是我借给了他儿子的衣服。成全了美事。听说我要借肉票，立即从屋里拿出俩个五斤的肉票给我。我说；“大娘，这太多了，有两斤就够了啊！”大娘说；“没有小票，你就全拿去吧。”不好意思我就借了五斤肉票。

就这样我义无反顾地担负起大家对我的期望，天一亮我就步行半个小时，赶到公社食品站，称了两斤肉。

楚人爱汤，也好汤。汤为待客之佳品。在楚地各种各样的汤，名目繁多。尤以莲藕排骨汤最盛名。如今不是吃莲藕的季节，我们没有莲藕就用白萝卜代替，就成了“猪肉野鸡萝卜汤”

晚餐是两个女同学在家做的。（鄂东蕲春人晚餐叫过夜）每人一大碗汤。那肥肉夹在筷子上颤颤抖抖的，白如豆腐，入口即化，满口流油。野鸡肉暗红细嫩，入口浓香无比。那白萝卜煮的晶莹剔透，咬一口还有丝丝甜味。再看那汤！雪白如奶，浓浓稠稠，品一口齿颊生津。汤鲜肉嫩、肥而不腻。萝卜含浓浓肉香，肉含萝卜丝丝甜味，咸中带甜，回味无穷

有人问；“世上什么最好吃？”答者数遍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答案都不准确。蕲州杨名冲长塘的乡亲们，有一个极有哲理的答案，既“饿，最好吃！”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天赐的“猪肉野鸡萝卜汤”是极品佳肴。在肚儿扁平无油水的状况下，有“猪肉野鸡萝卜汤”是欣事。在肚儿圆滚，体会“吃”与“饥”的辩证，“饿”与“饱”的哲理，永生不忘！

这餐饭几十年后，知青们聚在一起，谈起来还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2011。07。13

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