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拂手不经意，翻开一些尘封的叶片。斑驳的经络上残缺着伤痕，甚而，被岁月尘埃的侵蚀，模糊掉了一些原本清晰的痕迹。躺在苍白的宣纸上，它的苍白与无力却远甚过了宣纸。这是银杏，那是红枫，那，又是什么呢？是梧桐？是樱桃？亦或是……一片片，静谧与页与页之间的罅隙，靠着些微腐浊的空气，苟延。

曾经的光鲜亮丽、风情万种，而今烟消云散，褪却铅华，仅存枯槁。岁月的高潮低谷，幻融入一根根苍白的脉络经髓中，试图重新勾勒某种禅的镜像。若隐若现的梵音自暗香微散的宣纸间，弥漫开来，灵魂游走其间，觅寻着每一个可能的涅槃。

时间有时候是静止的，如水，甚至如镜，哪怕万分之一丝的欲念，都会被扼止在这静止的下面，唯有千年前的彼岸漫过来的琴箫，渡过这无痕的镜面，载着烟尘俗世中的点点滴滴，从魏晋唐宋一路走来，在你我曾经驻足的地方，划过，旋即又归于平静，瞬间的速度，连涟漪都来不及韵动。此岸的我，如雕塑一般，紧闭双目，静谧于烟波枫林之间。间或跃上枝头的杜鹃，啼尽最后一滴滚烫的血液，亦无法惊起水面哪怕一丁点的涟漪。

尘世传述了千载的那一个回眸，我只等到了半个，来不及看清你眼角的期盼，更无法去聆听你鬓角的沧桑。画面旋即风清云散，刹那注定永恒，白驹过隙的瞬间我读懂了天堂和地狱之间那短得不能再短的距离，也刻下了一道永生难抹的痕。我的贪婪惊吓了你的期待，我的愚蠢错读了你的沧桑。当喋喋不休被死一般的沉寂彻底扼杀，我的灵魂便开始了此生最漫长的负重旅程，背负着良心的十字架，蹒跚着，逶迤着，在茫茫林野中前行。任凭荆棘的撕扯，野兽的诅咒，除了一颗跳动的心，我的灵魂仅存的，只有一个褴褛的壳，在勉力撑着顶上的十字架。

穿行在一条条陌生的街巷，麻木了旅程的风霜，麻木了肉体的知觉，唯有尚存跳动的心会在某些漆黑的深夜阵痛，也唯有此刻，才发觉自己原来竟然还存于此世。而这样的发现，越发加剧了心与灵的抽搐，每一根血管都被拧得那么紧，我听到一阵阵将要碎裂的声音，可它却偏偏不碎裂。就这样拧着，就这样拧着，生生的疼，生生的疼呐！或许，唯其如此的疼，才能些微减去另一种疼。

美不过一瞬，长不过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