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格的爸爸

2011-10-20 17:35 | 作者:七星 | 散文吧首发

(一)

总想能有个好爸。

怎么样的爸爸才算好?我没有明确的打分标准。但不管用什么标准来衡量,我的爸爸绝对都是个不及格的爸爸。

也许,好爸爸应该象隔壁的李叔叔一样,至少是个县级以上的干部。前一阵子听说李叔叔家的女儿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我想就算她有极大的天份,但也绝对离不开李叔叔四处活动打点的功劳——当官的爸爸总是能为女儿的前途斩掉所有的荆棘。

我的爸爸其实也算是个官,在个百来人口的公司当经理。按说当个经理也不错了,多少总能捞到几个油水,编织一个强有力的关系网,可是他太笨,口口声声宣称要做个两袖清风的公仆,更不喜欢拉关系,我气得在心里直骂他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迂。

也许,好爸爸应该象我的同学阿兰的爸爸王叔叔那样,是个大款。据说阿男的爸爸这几年赚了很多钱,正雄心勃勃地想向百万元户进军。——有钱的爸爸可以为女儿提供最好的物质享受。

我的爸爸能带回家的只有那点点微薄的工资。尽管他不打牌,也不抽烟、也不喝酒、更不乱花一分钱,但所有的积蓄也仅够养家糊口而已。

如果不能做官,也不能赚大钱,那好爸爸起码也得是个知识分子。我常常忍不住地深深羡慕电视中那种知识渊博的爸爸和女儿一起畅谈人生,他们既是父女又是朋友。——有学问的爸爸可以为女儿解释许多人生的疑惑。

我的爸爸只上个原始高中,除了他的工作,几乎是什么都不懂,能教给我的更是屈指可数。

如果做不了官,也赚不了大钱,又没有知识,那就应该长得英俊潇洒。同事阿娟身边有那么多的男孩子献殷勤,主要就是因为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百分之九十八是来自于她英俊爸爸的遗传。同样象爸爸,她和我一个是美丽动人的白天鹅,一个是相貌平平的丑小鸭。——英俊的爸爸可以遗传给女儿一张免费的通行证:漂亮!

我的爸爸却只能让我站在男生的关注之外。

我所有的记忆里,沐浴了爸爸风光的日子几乎没有:读书,靠的一直是自己还不算太笨的先天条件;找工作,凭的是自己多年独立生活积累的能力——除了因为有他才能有我这么一个永远不可改变的关于生命延续的事实。

爸爸在我的成长历程里更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谈及他,我对他所有的感情也只是一份基于血缘关系的最基本的亲情

——无论是在外读书还是工作,也不管离家多长时间,我从来没有想过他。

我对他解释说是我这个人不大想家,而内心深处我是感觉我的爸爸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想念的;

——我也不喜欢和他说话。儿时是忙着读书找不到时间,长大了是嫌他嘴笨而不愿浪费口舌。爸爸生性木讷,不善于言辞,如果要和他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那是“对木头弹琴。”(如果说对牛弹琴,恐怕是大大的不敬。)

于是在尝尽人生酸甜苦辣后,我默默地在心里一次次地许愿:如果真有来生,第一,让我漂亮一回;第二,给我换个好爸爸。

(二)

前些日子,因为我原来所在的学校被拆除,我被调回了乡下的一个中学。

分到乡中学后,我既要当班主任,还要教英语、电脑和音乐,外加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跑近二十来里的公路,爬很多个上坡,所以天天从早忙到晚,累得骨头都快散了架。

这时我更感叹自己没有一个好爸爸。要不然,我又怎么会从县城调到乡下?

我又怎么会为了这么几百元工资而拼死拼活地工作?

爸爸却为我的回调甚感高兴,总是说:这下好了,离家近了。

很多次,当我晚上坐在房间里备课时,爸爸都会试着进来和我说说话。他最关心的是我在学校的情况,象学生听不听话啊,老师好不好相处啊,领导对我上课评价怎么样啊,每次都被我冷冷的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最不耐烦时我几乎是对他一抢白: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既不懂,又帮不了我。

每次,爸爸都是默默地离开

有一次,我正在备课,爸爸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看到我那本可怜的用两根毛线简简单单绑住的备课本旁边却放着被我丢弃的备课夹,于是问我:

“Chares,你为什么不用备课夹把备课纸封起来?”

“学校发的备课夹和备课纸不合,根本装不下,再说也没有螺纽——我无所谓的,绳子系起来一样可以用。”

“这样很快就会磨烂的。”

“烂了大不了我再换就是。爸,你出去,让我安心备课!”我早已经习惯于用不太温柔的语调和爸爸说话,更丝毫不曾顾及过爸爸的感受。

第二天起床,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备课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装订整齐的备课本。我随手翻开一看,里面正是我的那些讲义。

原来爸爸趁我睡着时,把我的备课夹用铁丝重新钻了两个孔,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螺纽给固定好了。

我翻着这本备课,确实好看了,也耐用了,我的心里有一丝丝的感激,但很快又不屑一顾:别人没有备课夹的还不是照常使用?爸爸真是多此一举!

我想做一根教鞭,上课时好拍拍桌子提醒那些分心的学生,也好指着黑板带读单词。我在家里翻箱倒距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根中意的。最后,我随便拴了根薄薄的、软软的木块,心里想只要能将就着应付就行了。

我把选好的“教鞭”放在窗台上,等到第二天再拿时,却变成了一根长厚薄恰到好处的竹鞭:一头略细一头稍粗,粗的一头还用塑料姣布厚厚地缠了很多层;鞭子上面满是刀削的痕迹,但很明显地被纱布磨过了,整根竹鞭没有一线凸出的竹屑。

不用猜,这又是爸爸的杰作。一刀一刀砍下的密密麻麻的刀痕仿佛都在诉说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朴素的。我的心底有股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一天吃晚饭时,妈妈对我说:“Chares,你每天上这么多课,还要骑自行车奔跑,太累了,你爸决定每天用麾托接送你。”

“不,爸,我不要你送!”我对着爸爸嚷:“我每天六点就要起床,你因为骨质增生腰痛,又有严重的风湿病,每天陪着我来回折腾四趟,肯定吃不消。”

但是第二天早晨我去上班时,却发现自行车的一个胎瘪了。我找来打气筒,刚打满,一推,又瘪了。我沮丧地叹了口气,准备走路去学校。

“Chares,你等等,爸爸送你!”不知什么时候,爸爸已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背后。

我看了一下时间,快六点二十了,如果走路到学校,学生们将在教室外站很久,于是我点点头同意了。

下午放学时,有个学生突然跑对我说:“高老师,你爸爸接你来了。”

我站在教室门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就在学校大门口有爸爸斜坐在麾托上的背影。

我匆匆放了学,走到爸爸跟前:“爸,你来了多长时间了?”

“才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你就一直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进来找我?”

“我怕影响你的工作。”

“爸,你帮我把自行车推到补修处补好,以后我还是骑车好了”。

“Chares,爸退休在家反正没有事,接送你正好消磨时间。”

“可是爸,已是天了,你骑摩托会很冷的。”

“我带了手套,衣服也穿得多,没事的。”

此后每天,爸爸总是在我之前起床,等不到我说不,他已将縻托推到了公路上,然后把我送到学校;到了放学的时候,爸爸斜坐在麾托上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的固定位置。而每次看到爸爸的身影后,我都只得匆匆结束手头的工作。

然而这样的日子,除了让我感觉到方便外,并没有带给我什么其他别的很深刻的感觉。

“高老师,那个接送你的是你什么人?”有天我坐在办公室备课,坐在对面的符老师好奇地问我。

“哦,那是我爸爸。说了不要他接送,他偏不听。”

“你福气真好,有个这么疼爱你的爸爸,我们老师都羡慕死了。”

这样也羡慕?真是少见多惯。我嘴里附和着她的看法,心里却在嘀咕着:别人的爸爸才让人羡慕呢!

一天下午,离放学至少还有半个小时,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突然提醒我说:“高老师,看,你爸爸又在等你。”

我走到教室门口,果然看见熟悉的麾托停在原来的位置,爸爸仍然是保持着斜坐在縻托上的姿势。

我坏脾气地冲到爸爸面前,连连埋怨着他:“爸,你这么早来接我做什么?我今天本来想留些学生背课文的,结果你一来我不得不马上放学。”

“我看错了一个小时——Chares,你不要管爸爸等了多久。”爸爸满脸的歉意。

“我看到你站在这里等我,哪里还能安心上课?爸爸,你以后别来接我了!我每天放学时都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一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嗯。”爸爸轻轻地答应着。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冷,我躲在爸爸身后仍然直觉北风猛往我的脖子里钻,等到学校时,整张脸早已一片冰凉。我跳下縻托,特意叮嘱了一句:“爸,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千万别来接我!”

到了放学时间,我习惯性地站在教室门口,很认真地朝校门口看了看:没有摩托车,也没有爸爸的身影!

我放心地留下了全班学生,然后给他们补上了整整两堂课的英语。

放学时几乎天黑了,我吁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迈出教室,一个先走的学生突然折回来告诉我:“高老师,你爸爸又在等你。”

“不会吧?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边说边望了望校门口,没有爸爸的身影!

“他在校门外面。”

我将信将疑地快步下楼,在楼梯拐角处,遇到符老师:“高老师,你爸爸起码等了你两个小时。这么冷的天,还下着……”

我心头一震,顾不得和她寒暄,一路飞跑到学校门口。

在距离以前停靠的位置约二十来米处的公路边,爸爸斜坐在縻托上的背影就象一尊雕像般真实地映入了我的眼帘。他两只手紧紧地卡着腰部,向前趋着的瘦弱的身体在风雨中更显单薄。他面前的路面已被飘飞的细雨打湿,我不由看了看爸爸的头发,也是湿湿的闪着光亮。

我的眼眶不由一热——我默默地走上前,轻轻拉了拉爸爸的衣袖,声音有点哽咽:“爸,你怎么又来了?”

第一次,我一脸骄傲和幸福的神色跳上了爸爸的縻托,我把头紧紧地靠在了爸爸的背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汹涌着一句话:爸爸,我爱你!爸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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