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桂花香

2011-10-20 12:01 | 作者:雪天 | 散文吧首发

又闻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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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前有一棵桂花树,院内一棵也是桂花树。从种下幼苗一刻起,它们只是伴随着风和时间在长,什么时候分出嶙峋的杈,什么时候开出第一朵花,我竟浑然不觉。这么些年,心中总有一些事情放不下,以至于对外界一切都熟视无睹!

一宿,沙沙沥沥的。我睡着了,我还在听着雨,听得真切。做着一个醒来即忘的美,我似踩着沙沙绵绵的森林落花独自在走,落花还在飞舞,拂在我的心尖了,沉积的心尘也落地了。雨,停在一个纯净的清晨了。

“啊——好清新的空气!好香的桂花!”

深吸一口气,一股浓烈的桂花香直沁人心脾,凉凉的,润润的,甜甜的,香气愈浓烈,空气就愈清新,空气愈清新,香气就愈浓烈。无法言传的美妙!踱到院子走到门前,我真的行走在细细绵绵的落花中了。

“今年的桂花开得多欢,开了落,落了开,满街儿都是香的了……”对面的姨娘扫着积水,一边自言自语。

放眼望去,一街儿的桂花树,一街儿怒放的桂花,一街儿缤纷的落英。

过雨的四季桂,枯萎的残花打在了地上,新催生的花儿却洗得越发光亮润泽、雍容华贵,米粒的花瓣团簇在一起,一圈圈流动的光环,胜似绒雪覆积,纯白却又反射着空气中柔柔淡淡的金色,感受到的是奇妙的错觉。在浮动着浓浓香味的洁白中,在迷漫着柔柔阳光的浓香中,直走入内心遥远的深处……

那,在遥远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一棵遥远的孤独的古桂了……

那一年,和战友在中稍乡履职追捕一个剥夺者,一个穷凶恶极剥夺了别人生活希望的人。

在崎岖小路上捉迷藏是多么的无趣和艰难!翻过了几道山,我终于沉重地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喘粗气。

“山重水复疑无路啊!”同行的战友叹道,他眯起眼睛,皱起了桂花树皮般的鱼尾纹,一身的缁重原先是在我身上背着的。

山下有一条布满石块的小河,我们正是从河里趟过来的,然后踏着零乱的青石板路上了山。这是一个奇特的小石村,房屋层层叠叠,在半山戛然而止,脚下的石径恰好在村的边沿划了个半圆,一边上来一边下去过了河就是来路了。前面果真再无路了!

“来点凉风就好咯。”微风应声而来,带着若有若无浓浓淡淡的香味。好奇的目光越过了一处檐角,落在一个用卵石码起来院落。院落的中央竟是一棵合抱粗的半枯桂树!树干虬曲,树皮皲皱,树稍断裂,似一把锈蚀的青铜剑直刺穹苍!中间却醒目地伸出了一枝青绿。我从来没见过开放得如此硕大浓密的桂花,它的浓烈的香气和光洁的花团从层层树叶中溢出来,和透过屋檐的阳光交汇成迷离的色彩。

“走吧,奇景莫恋……”这句有些迷信意味的俚语,把我从恍惚中惊醒。在返途的一个村落,我们和村民合力抓住了无路可走的逃窜者。

三年后,在一个桂花飘香的日子里,我的同行战友被一辆疾驶的小车撞倒,拖行百米。生命就像桂花一般脆弱得轻摇即坠,零碎成泥……这一年,我离开了这个遭受激情和屈辱的地方。

又隔了几年,邓君在自己院子种下的小小四季桂开花,甚为自得。当他听我讲起那棵深山古桂,兴奋不已,非要带他去,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买下来。我拗不过,也想重访多少年梦中挥也挥不去的那份苍凉。

路依然颠簸,但显然开阔多了,进了山不得不弃车步行了。蹬过依旧清彻的河,我一路小跑上了山。据下一望,寂静的石村,石基的小屋,黝黑的檐角,青苔的院落。院落,院落却是空空的了……

“在哪里?在哪里呢?”邓君急切地问。

幻觉?幻觉?我喃喃自语,失落之余,似有些欣慰。来的途中,我就后悔了。想象它因了金钱的交易移出深山,此后做些人工修整,于是被盛赞包围,被荣耀挟裹,被繁华纷扰,被尘俗沾染,花开花落,再没有深山的那份古朴、清隽和芬芳了。——留在深山本是它最好的归宿。

“吱呀——”柴扉打开,一位老妪将我们让进院内。薄圆的卵石印拓着脚底,有些生疼。屋檐下架满了片柴,前身就是那棵桂树了。院内突兀一巨大的树桩,周边泥土翻开,似有人打算挖掉它,但太大太深,只好放弃了。

“少的不珍惜,老的没力打理,它枯死了。”老妪唉唉叹道。

桂树老死了……遥想二百年前,或许有个避世者来到这处伴水石地,建起庭院,种下了这棵桂树,寂寞终老。伴随着桂树长大的后世者,依山逐阶而居,几代秋,清悠而贫足。村子在半山戛然而止了,人们羡慕起外面喧嚣的世界来,从此不再珍惜这棵老去的桂树。桂树在吐尽了最后一丝芬芳后,轰然倒下,化作了袅袅炊烟……

走出深山的后人,依然建起了重重叠叠的楼房,没有卵石垒起的小院,便在四通八达的水泥街上,种上了一排排改良的四季桂,四季零星花开,远没有深山中桂树生长得如此伟岸、苍劲、峥嵘,绽放得如此饱满、热烈、芬芳!

“早点来它就新生了。”邓君还在恨恨地表示可惜。

“那样的话它就不是那棵桂花了……”此时我的心很平静。

是啊,就像今天,在清幽的晨早起,我的生命又闻着桂花香了。即便就要淹没在车水马龙中,我更珍惜这份渗入内心深处的平静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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