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佛悟

2008-09-29 01:32 | 作者:江上城 | 散文吧首发

当缕缕青丝顺着面颊滑落,飘去千里之外时,我觉到的仍是那象与生俱来的失落与感伤。遁入空门,解欲于人事,却为何还要愁绪如海呢?如来收了剃刀,然后一直对着我笑。

西岭的芭蕉正盛,郁郁一片,没有丝毫要束缚自己生机的意思。如来说——你去罢,也许,你最终会懂得。在漫天莽绿前面,我呆站许久,才寻到那座矮矮的草棚,前任老祖早走了——大约佛界对理院的人都要这样称呼。单单一座草棚,在埋葬自己的绿里有些寂寞

极乐世界里象是漫无边际的无聊,落时,听雨打芭蕉的伤感。真正发了慌,就到藏经楼,那里许多和尚都在莫名的抄仿佛永无止境的经书,若同他们聊天,刚开了头,和尚便显出了诧异的神色——你懂不懂我们在做什么耶。时间长了,藏经楼,我也不再去了。

真正觉到快乐的,是在唐僧师徒到来的那几日,处处张灯结彩,空气里弥散着喜庆的气息。在把经书装好车,办完手续的那一天,他还是寻到了芭蕉院。“哦,打搅,我,只是随便走走,就到你这了。”

我笑了笑,示意他可以坐下来喝些茶或咖啡。

清脆的绿要冒了出来,他这样的失神,如将神全凝在了绿上,呆呆许久,没有言语。

“要不要我送你几盏叶,做把扇子?”

他把头微微低下了,旧认的他了无牵挂,此时我竟发觉他亦是很脆弱。“离开西凉,很久了吧?”“十六年八个月又二十二天。”“收到西凉的书了么?经书运回去,事完了,你可以再回的。”他摆摆头后,又如黑的沉默,其实,我也知道,即便西凉的痴情女真寄来了帛书,他也难以嗅到绢的清香,看到清秀的经千百次斟酌出的语句。他站了起来,“老祖,你不懂得,再会了。”他迷离的背影如失了线的风筝,摇摆。我喊他“路上开车,注意点!”

回过头我泪汹涌起来,我不懂的,我不懂得——我曾经那样的要苦苦找寻今生的着落,费尽半生,孤灯半生,还无得奈何上失散的依恋。

细风穿过,翻动肥厚的叶子,沙沙作响。揉干了眼,才看到在唐僧刚坐的地方,不知他何时留下了首诗。

此去勿忘常回眸

五百年来情已深

菩提绿阴下

一卷经书悟古今

时候,天宫来了公函。由于降龙罗汉蒸吃了二郎神君的哮天犬,要被贬下界,如来让我到杭州,处理罗汉的诸多事宜。

打点好其他的一切,我才匆匆赶到西湖畔大灵音寺,见到了法海。

在我提出可以为寺提供80台电脑,每年还可选派寺中优秀弟子到西天游行,只望将来降龙到此修行多多提携时,他已咧开了铁盆大口,露出差参不齐的龅牙,“成,成,莫说降龙,十八罗汉来了都成。”

事结了明天便可回了,而我夜里颇不能眠,想要到西湖划船,只怕寒冬萧杀,早冰封了湖面,万物枯索,美景更无处觅其踪迹。这样徘徊,才望到黑里还亮着一处禅房的灯。我敲了门,“哦,老祖呀,里面,里面,”“你,许仙罢?”他眼里泛出光,是答了我,转回身提出了一壶热茶且斟下了。屋里很盛的火炉如花在热烈的开放,吐出很高的火焰。

空气有些凝重的味道,却不知要如何来打碎。端起一杯他一饮尽了,随后眼里又盛满了抑郁,淡淡的红。我知道他在抑郁什么,碰了碰杯壁,我不敢喝。

我终于问到,“等的辛苦罢,”“有何苦呢,只要还有结局,”他很努力得使自己坦然。

“很长很长,长的很久,这长久要成了习惯了,”

他走过去,打开一扇窗。那正对的便是高耸的雷锋塔——“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的距离,不是水与火的距离,不是浓雾里寻不得伊人而茫然的距离,却是这样的——距离呀,是我日日在守着窗,望不到夜夜相念人的距离呀!”他微微有些失态了。

是要轻轻抚慰他么——大约不用什么可做,我伏在案上,我觉到我将要同他一起悲凉,守望不到的,痛恨失去的,无端路过的,再难相见的,俱堆在了心里,在一瞬间我就灵魂膨胀,喘息着无穷的哀伤。不知他怎样找到一葫芦老酒,然后,希里胡里,我们都醉了。醉的可爱,醉的无拘无束,依稀里,他喃喃,

我等塔塌只为她

塔不塌

我要一直等到塔塌

塔一直不塌

我要想法把塔弄塌

我挺服他,醉了还讲这么溜,里,雷锋塔上风铃阵阵响过。

有一年,芭蕉叶已经琨黄,开始在秋风里落了,我正锄草,院中竟来了两只奇异的蝴蝶。万分的绚丽,且散着郁郁的香,或追逐在空,又忽而潜在叶下了,精妙的姿态,空中笆蕾,让人陶醉。

“好可爱的生灵!”

“你好,老祖!”其双双落在了一柄叶上,我方悟透他们从那里来的。

原来你们呵——那样断九肠的伤恋,化蝶飞了,倒让人可羡了。

“前世?今生?一切又有什么可叹可怨呢?”

注视他们离去,在背景音乐《梁祝》中,愈来愈远了。

空间里留下的无极限的凄凉,泪再也不能自制了,泻下,如雨,如风卷过盛满桃花的树,挥洒。且让落个干净罢,再不顾什么西方极乐,怎么芭蕉老祖,心中不能,无法宣泄的事,就随着泪去个尽罢。

至此,我才明白,其实,如来早知晓了我的深处,让我护理芭蕉,用泪浇灌今生不会再来的许多个无法吟诵的瞬间,默默的,都成为一种寂寞的永恒,轻轻的藏在一颗颗泪中,幻成了千年后的琥珀。原来,根本不须,又何必定要去剔除直到空灵呢?

《大普罗臧经》,第一百七十三卷,第五十八章,清醒所记。

青丝可断,发可如,情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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