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江南,驿站

2008-09-28 16:16 | 作者:洲头寒士 | 散文吧首发

如果说,康巴西行以波密为终点,那末,进入墨脱和雅鲁藏布大峡谷,波密便是起点。无尽的辗转,不停的流浪,波密之于我,乃二十余年漂泊的驿站;我之于波密,好似一个街头艺人——落魄的艺人,那样神色飘忽,瘦影茕独。二十余年!自离别故土,到武汉,到西安,到两广,到苏杭,到天涯海角,到东海之滨,到蒙古草原,到黄土高坡,到法兰西,如今又到西藏,一路走来,风尘仆仆,步履匆匆。

波密,人称西藏江南。江南,总让人恋及故乡。惭愧的是,我将故乡抛得太远,抛得太久。我已不属于故乡,故乡之于我,是一轮清冷的月,是游子的思念,是诗人的惆怅。

苏东坡因为贬官,有家难归;李太白因为放浪,有家不回。

我亦飘零久,为人子未能尽,为人父未能尽责,为人夫未能尽职,游子之忧憾几何?想必烦心之事,人皆有之。还是大师善解人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于是有了一次次可歌可泣的离别和远行——壮士踏过萧萧易水,迎着冷冷西风,引吭高歌,悲壮而去;高僧为弘扬佛法,历尽千难万险,取道西天;美人琵琶掩泪,马出关塞;公主皇城一别,远嫁吐蕃;痴情女千里寻夫,恸哭长城;中郎将出使匈奴,十九载而不归……或感人肺腑,或催人泪下,或肃然起敬。既然有这些悲壮的离别或远行,我还能抱怨甚么!细细想来,那种僧居禅室、鸦噪庭槐、风弄竹声、月移花影的境界终不适合我这类东奔西走的人。

然,逍遥于江湖,寄情于山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胜,游目骋怀,领略些奇风异俗,抛洒些幽恨闲愁,也算一种活法,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知足常乐吧!世界以及人生本来就不那么完美,完美只是一种境界和理念,大可不必苛求,人们都明白的。然而,天下苍生往往被漫无边际的烦恼苦苦纠缠,是为何也?显然是所求太多。因此,苛求尽善尽美便失之过分,甚至缺憾也并无不美呀!断臂的维纳斯使无数人为之倾倒,倘或其断臂被修复,还会有那种缺憾的朦胧的美吗?还会有那种无穷的回味吗?

人皆类比,从比较中感觉何者为好,何者更好。人说五岳归来不看山,我却说西藏归来不看岳,并非我游历多、见识广。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果他到了西藏,定会感觉到还有比蜀道更难的路,说不准能写出更惊人的诗句。看来,人对自然的理解除了有见仁见智的差别外,多少都有某种局限性。

波密具有独特的美的品质,依我看来,江南也不能望其项背。江南固然是美,的确可圈可点,泼墨者涂画之,骚人吟哦之,纨绔子弟留连之,饮者乐于道之;但细细品咂,又觉江南之美中不足的是处处流露出柔弱的娘娘气质,而且羼杂了太多刻意的修饰,人文之美过于天然之美。但愿我这样的评说,不致惹恼了对江南倾注一腔热情的人,尤其是吟诗作赋赞美江南的人。而波密却美的雄浑,美得自然,美得纯净,没有奢华,没有铺张。熊育群在探险手记中这样写:“我决不肯重拾‘西藏江南’一说这种陈词滥调,它把大地上许多美好又独特的风貌轻易抹杀了个性。如果这个世界之美都是在江南的比拟之下,我又何苦舍弃江南而历尽生命的艰险去浪迹四方?”尽管这段文字生硬得象石头块,但写出了个人的真实感受。

波密乃为热爱自然的人所称道,为旅行者和探险家所向往。八十年前,一个法国女子化装成乞丐,踏入这块神秘的波巴人居住的土地,昼伏行,几乎冻死在冰天地,是怎样一种美和神奇打动了她?今天,我走进波密,带着同样的好奇。

波密象一颗镶嵌在绿色中的明珠,静静地躺在藏东南的山谷里。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苍翠欲滴的森林从谷底一直爬到山腰,并将银装素裹的山颠高高托起。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的暖色调透过絮状白云洒向地面,给人闲散而舒适的感觉。轻描淡写的山岚弥留在山坳中,如如幻,惹人浮想。陡崖上,一瀑飞挂,似从天而降。绝壁之下,静静地偎着一潭碧水,斜阳投射在水面上,映出五光十色。迫龙藏布从波密城中泻过,水流哗哗有声,它用天上和雪山上的圣洁之水洗涤着波密,并滋润着波巴人的心灵。一扇扇柴扉,掩映在婆娑的树影后,那连着柴扉的通向密林深处的小径,似乎还留存着波巴人狩猎的足迹。而波密城,已悄然换上现代文明的衣裳,却并不显浓艳,仍不失朴素的美。感谢上苍,保留了一片没有被现代工业玷污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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