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心酸的泪

我的父亲兄弟四个，父亲排行老大，兄弟四人三个姓氏，两个姓许，一个姓杨，一个姓赵。因为家里穷，爹爹青年劳苦，劳疾后瞎了眼睛，二十九岁的时候，抑郁中早逝。为了维系贫困的家庭，为了照顾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受罪，奶奶坚守着残缺的家庭。上有一个龙钟老态的爷爷，下有父亲兄弟三个，孤儿寡母，茹苦含辛，风雨飘摇的过着煎熬的日子。那个年代的穷酸是可想而知的了，更何况一个没有掌舵人的家庭。爹爹去世的时候，三叔还抱在怀里，父亲7岁，二叔2岁。三叔好歹还有点奶水，7岁的父亲也许知道点好歹，也能自己找点吃的，二叔可就无可奈何了，因为饿的原因，整天哭闹，闹得全家人心神不安。

爷爷看出了家庭的难处，看到活生生的二叔将会饿死，和奶奶商量把二叔送给人家，给二叔留条活路。奶奶坚决不肯，她总把希望寄托在明天，总把希望寄托在风调雨顺的年月，但是过了明天，明天更困难，希望还是渺茫。实在支撑不住了，二叔苟延残喘，再如此下去，二叔可就没命了。爷爷瞒着奶奶把二叔送给一家无儿无女的杨姓人家，二叔留下条生路。奶奶知道后，哭天喊地，整整哭了几天。可想而知，母虎边抢走小虎，母亲边夺走孩子，奶奶该是何等的难过，该是什么样的心境。

眼泪没有哭回二叔，二叔离开了奶奶的怀抱，离开了那个生他养过他的家，离开了日夜相处的兄弟。不管二叔是受罪还是享福，牵挂的心永远纠结在奶奶的心头。听父亲讲过，二叔在那家哭闹得更凶，闹了几天几夜。

因为有不准来往的条件，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母亲见不到儿子，儿子见不到母亲，骨肉分离，母子不能谋面，咫尺之地，犹如天涯海角，那么漫长而遥远，疼痛永远扎在奶奶的心头，奶奶永远失去了欢笑的容颜。漫长的夜里，奶奶经常梦见到二叔，梦到二叔在养母的巴掌下哭喊，梦到二叔在养父的棍棒下辛勤的劳作，奶奶经常因为想念二叔而失眠，经常眼望二叔家的方向痴痴发呆。

但是，还有几张嘴要饭吃，还有年老的爷爷要孝敬，还得过着难熬的日子。奶奶擦干了泪水，拼命的挣扎在苦难的贫困线上，把父亲和三叔一天一天养大，为父亲结婚生子，为三叔培养读书，最终三叔走出了农门，在部队做了军官。

二叔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养父母也无奈二叔的执意，同意和奶奶、父亲等人的来往。爷爷病逝了，通知二叔来奔伤。二叔在养父的指引下回了生他的故地，回到他日思夜念的老家。走在回家的路上，二叔的心在颤抖，他在想象奶奶模糊的神态，他在坚持见到奶奶时的坚强。可是，刚踏进庄头，听到庄上传来的哭声，止不住的泪水簌簌的流下了七尺男儿的脸庞，心酸和泪水一起涌向了二叔的心头。此刻的二叔，有多少话对爷爷说，有多少泪要在爷爷面前流，多想再次躲在爷爷温暖的怀抱，享受爷爷的温情，听听爷爷的教诲，可是爷爷已经是冰冷的遗体。临死的时候，爷爷喊着二叔的名字，想见上二叔一面，但二叔到来的时候，爷爷已经闭上了双眼。爷爷走了，带着伤心走了，带着对我们全家的眷恋走了，带着对二叔的不舍走了。对二叔来说，爷爷只是梦中的影子，爷爷的面貌只是影影绰绰。二叔扑到爷爷的冰冷的遗体上嚎啕大哭，想穷尽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二叔的哭声中，所有庄户上人都被感动得掉下的眼泪。

2岁扶墙而行，漆黑的雨夜，二叔在哭声中被人抱走，遥遥无期的十几年，梦一样的走过，今天，七尺汉子回来了，奶奶掉下了喜悦的泪花，望着二叔在俯伏爷爷遗体上哭泣，奶奶又一阵哭得死去活来，地被哭得摇摇晃晃，天被哭得一片昏暗，母子抱头痛哭，奶奶顿足捶胸。

奶奶守了近18年的寡，一直到我父亲结过婚，奶奶才改嫁他人，嫁给了本庄赵姓爹爹，爹爹是“倒踏门”的，奶奶没有嫁远的目的，还是舍不得父亲和三叔，舍不得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杨家的父母为二叔建立了完整的家庭，因为年少的时候吃苦过多，二叔积劳成疾，48岁的时候患了食道癌，得了绝症，过早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知道自己的路不是很长了，他很沮丧而难过，回忆自己艰辛的身世，回忆自己心酸的家庭，想想白发苍苍日渐憔悴的奶奶，想想自己命运的多艰，二叔自己在偷偷的流泪。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二叔带着眷念离开了人世，彻底离开了生他念他的奶奶，离开了爱他的所有亲人和子女。临死的时候，喊着奶奶，但二叔未能如愿的见上奶奶一面，未能给奶奶穷尽孝道，未能把奶奶养老送终，走在了白发人的前头。

这个噩耗我们全家一直瞒着奶奶，怕她承受不了白发送黑发的痛苦，怕他承受不了这意外的打击，因为奶奶也是个身患重病的，是个频临泥土的人。病重的时候，她经常叨念的总是二叔。一直瞒了近2个月，实在不能再瞒了，我们把这噩耗告诉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崩溃了，神情变得木然，她没有了眼泪，嘴里叨念着二叔的名字。从此以后，奶奶成了植物人了，变成了没有了思想，没有灵魂的人，一直到70岁过逝的时候都没有清醒。

春雨

二〇一一年十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