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肩发，高跟鞋（1）

刚上初二那年，学校一下子分来了好几个时髦的大学生老师。这着实令我们这帮从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的丑小鸭们，突然就迷醉了眼。尤其是教我语文的小刘老师，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再配上披肩发、百褶裙、高跟鞋，美得简直就像从广告画里走出来的女子。每当上课铃声响起，透过朦胧的玻璃窗看她掐着两本书从办公室里款款走来，披肩的长发闪烁着阳光耀眼的金，高跟鞋“嘎嘎、嘎嘎”的掷地有声，裙子在花丛中拂过，随风摇曳，小蛮腰在裙摆的褶皱里悠悠荡出去、荡回来——简直是步步生莲啊！

于是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的成年形象有了总体规划，并强烈地盼望着快快长大。然后也可以披一肩柔顺的长发，穿着摇曳生姿的高跟鞋，在大街上、小巷里、马路边迤逦而行。高跟鞋掠过的地方草儿绿了、花儿开了、蝴蝶也在花丛的深处翩翩而来，轻轻飘落在我的长发上，像不经意间别在耳边的发夹。所有的街景都像画屏一样成了年方十八的背景墙。

终于在上高中那年拥有了一肩如瀑的长发。迎着九月细软的微风，任发丝在操场上轻舞飞扬，不觉竟自我陶醉在那淡淡的发香里了。坐在我后桌的男生一上晚自习就‘呼呼'地吹我的头发，一连几天都玩得不亦乐乎。在劝说无果后，我回过头大声地质问他：“嗨，小鬼，你到底有多大冤情，不要一天天刮阴风好不好﹖”安静的教室骤然响起了哄堂大笑。那天的自习课最后竟演变成了同学们的狂欢课。而且从那以后，那个男生就拥有了‘小鬼’这个响当当的外号。去年的同学聚会，大家还拿这件事找乐呢！

可惜美了没多久，就不再引以为傲了。我至今都弄不明白，那个特别喜欢我的班主任老师，为什么就特别讨厌我那个最最要好的同学。我们俩家是邻居也是世交，她可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求学、自小学到高中连班都没分开过的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啊！可班主任老师竟只因为她的一次调皮，就用极其恶毒而尖刻地语言把她奚落地嗡儿嗡儿直哭。在义愤填膺之后，也顾不上记取老师平日里对我的疼爱有加了，就找了一帮同学联名将老师告到了教导主任那。没看到教导主任是如何教导老师的。只记得再上课的时候，老师故意给大家讲解‘东施效颦’的典故，并不漏声色地说“有的人看别人梳披肩发很好看，就也跟着效仿。。。。。却不知正好给‘东施效颦’做了最好的诠释。”那时虽然班里还有两个女孩子也长发披肩，可谁都知道她是冲着我来的。50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瞅着我。我的脸从头顶一直红到脚跟，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屁话和勇气，站起来就应道：“老师，头些天你也一直长发披肩，谁来证明，你不是效仿了我呢？！”说完拉起我的好同学，头也不回地就去宿舍卷上铺盖卷回家了。愣逼着家长给我俩转了学。

20多年过去了，和我那个同学的缘分早就止步于她出嫁的日子了。不知‘见色忘友’的她，是否还会想起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是否还记得曾为她‘大义灭师’的我。可我却一直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个美好画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多想用我现有的‘家国天下'，来换取我们的天真纯情、年少莽撞。如果那个‘欺师事件’再发生一次，我仍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为我们的友谊宣战。

而今，正当不惑之年的班主任老师，你是否也曾偶然忆起过当年那个令你既爱又怒的女生。我却永远记得：记得课上回答问题时你赞许的目光；记得操场上我们如亲姐妹般牵在一起的手；记得周末坐在你家院子里，我们一边嗑瓜子一边读书，如雪的梨花静静的飘落于你的眉间、发梢……我想我一定是早已把你的美好定格在那个落花无言的午后了。否则为什么每个教师节的午夜，我都能看见自己忏悔的鲜血把那些珍藏的花瓣慢慢染红……我梦见你微笑着向我走来，指尖轻轻穿过我的长发。你说“傻丫头，这么多年过去了，释怀吧，因为有了你的临阵倒戈，我才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是你让我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的。”我呜咽着说“如果16岁能重新来过，我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然后任由感激和悔恨的泪水把自己淹没……

月光下，老师的高跟鞋声渐去渐远，我的高跟鞋终于在高中毕业那年粉墨登场了。那是一款名叫‘八达岭’牌的矮腰靴子，尖头、小底、鞋跟并不太高，但皮质很好，鞋跟声也格外清脆。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时尚的女人们都在为拥有一双这样的鞋子努力着。而我的青春也在那披肩的秀发、大摆的连衣裙、摇曳生姿的高跟鞋里恣意着、飞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