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人的恋家文化密码

2011-09-30 21:25 | 作者:钟昌斌 | 散文吧首发

都知道,陕南人大多是中国历史上湖广填四川大迁移过程中滞留于这里的祖辈人的后裔,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生活在湘西这样的穷山恶水之中的祖辈人,在大迁徙之中为什么没到天府之国四川而最后选择生活在峰峦叠嶂的陕南?为什么不去其他富饶的之地而要落脚于群峰环绕的巴山?这,在我的心中也一直保留着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如今,世人也都说陕南人具有浓重的恋家情结,认为陕南人特别在乎家庭而难以成就事业,我也觉得,恋家是我们陕南人特有的文化现象,多少年来我不曾弄明白陕南人浓重的恋家文化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搞清楚浓重的恋家这个文化现象在陕南为什么会那样根深蒂固,但我知道,这个文化现象一定有她的特定文化渊源。

一次探望故乡的旅途,这些困扰我多年的疑团似乎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答案。

我老家在湘西,准确的讲,是我的祖籍在湖南西部的武陵山区,一次偶然的机会,说是要回湖南转转,我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一特别兴奋。虽然我们家族在陕已十余代四百多年,但说是我要回湘西老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享誉世界张家界、凤凰古城、桃花源这些动人美景让我渴望不已,更重要的是故乡热土那种发自内心的亲情让我魂飞牵。

临行已经是傍晚时分,随着列车的缓缓启动,我的心跳也随之加速起来,此时此刻,我仿佛是一个游子登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也许是一个游子自然的情感流露,从登上列车踏上南去的旅程,我坚持着睁大着双眼,目不转睛的把视线投放在车窗之外的祖辈们走过的秀美山川之中,凝视着,搜寻着,似乎想从中寻找祖辈北迁的足迹,想想当年祖辈北迁路途中发生的一切故事。转眼进入间行车,在熄了灯的车厢里,我两只眼睛还是宛如摄像机一般,把那一座座山川,一条条江河,这些浓缩着祖辈们心血的画卷,都一幅一幅的刻留在了我的脑海里。在我的眼前,总浮现着一队队北迁的祖辈大军,在挺进大巴山蜿蜒崎岖的路上,离开家乡艰难跋涉的悲壮情景……

一下火车,第一次踏上我的故土,接待我的导游是一个自称是土家族的女孩,听见她第一句操着具有浓重湘西方言的“普通话”,不自然间就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家乡人的认同感,因为,她的音调,她的语速,他的节奏,甚至她的气息,似乎都让我感觉到,我与这在语言上有巨大的相似性,甚至是一致性,而她,不知道是说话语调,还是其他原因,她也总说我像个四川人。

可能是出于职业原因,从她见到我开始,她的嘴就没有停止过:她讲述着土家族的美妙传说,介绍着土家人的巫傩文化,以及当地的人文、地理、过去、未来……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她讲到的土家人起源:相传好久好久以前,这里涨了一河齐天大水,世上的人都被淹死了,无极道人发现南极山上的一对兄妹躲在一节大竹筒里存活了下了,但洪水退去便是干旱,日子十分难过。一天,无极道人驾着五彩云霞飘兄妹俩面前,要他们为续人间烟火改同胞为夫妻,兄妹俩认为自己是兄妹,不能成亲,无极道人认为他们俩虽属同胞,但阴阳各异,眼下凡间人类已绝,不结成夫妻人间烟火就不能延续,兄妹要是不同意,无极道人就就凿断天水,渴死他们。妹妹眼看泉水被道人将泉水截断,心里很急的,就提出了哥哥背一扇站上东山顶,自己背一扇站到南山顶,他们俩同时将石磨朝山下滚,如果两扇磨子合在一起就做夫妻的要求,无极道人统一了这个要求。后来虽然哥哥先滚了石磨,妹妹故意停了一会儿才滚下石磨,两扇磨子还是丝毫不差地合在一起了。但是倔强的妹妹还是不依,又要求在两边山头各烧一堆火,如果两股烟打成疙瘩他们就成亲,道人还是同意了这个条件,然而兄妹俩在两座山烧起火飘起的两股云烟一会儿同样纠集在了一起,从此,兄妹成了夫妻。当我听到这里,我仿佛觉得这个传说与流传在大巴山故事十分相似,甚至是一个翻版。其实,自从那天到了湘西以后,我所听到的许多故事、感受到的盛行于当地的巫傩文化,许多方面的内涵与是流传在大巴山区的秦巴文化具有惊人的一致性。也许就是这样或那样的相似因素。也许是这个理由,从一开始,我就提出这个土家导游用当地的方言直接向我们介绍这里的每一个景点,讲述每一个故事。也从那时候起,我这个生长在川陕边陲的大巴山人,不经意间与这个土家导游有了不少的共同语言。

在这个导游的带领下,我们共同游览了浓缩着诸如猪八戒、孙悟空等西游记故事的金鞭溪,观赏了似一本本精美画册的十里画廊,攀爬在山下共四层奇妙的黄龙溶洞,登上了土家文化宝库的袁家寨,这里的山水实在太美妙,每一个石峰是一道风景,每一条小溪像一幅图画,每走一处,都让人感叹不已。听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这属于穷山恶水之地,但为什么当地人祖祖辈辈热恋这里?就是当今,湘西的故乡人对开发大山还那样情有独钟?那种对山水的无限的执着,对山水的积极追求,总让我感到惊诧不已。

第二天晚上,在这个土家导游的介绍下,我兴致勃勃的观看了凝聚这丰富湘西文化内涵的梦幻湘西的文化晚会,后来再查阅了大量的有关土家文化典籍,过去一个个疑团才逐渐解开,原来,土家人是古代巴人的后裔,也就是说土家人的祖先是古时候生活在大巴山区的巴人的后代,此刻我恍然大悟,与巴人有同一祖先,有共同的文化环境的祖辈湘西人,借迁徙之机返回大巴山,因为大巴山是他们热的故土啊。

也许有人觉得这有一些牵强,但有事实为证:有史料记载,古代的巴人居住的地域大致在今重庆东部、陕西南部等地。据传巴人有五姓:巴氏、樊氏(包括后来的分支范姓和繁姓)、(目覃)氏(包括后来的分支谭姓、潭姓和覃姓)、相氏(后来演化为向姓)、郑氏,而这些姓氏除巴姓外,其余都是当今土家族的主要姓氏。在今天的陕南,这些姓氏也大多属于湘西一带的移民。也可能有人觉得,当今陕南的这些姓氏都是汉族而没有一种姓氏属于土家族,这是因为土家族的族称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确立起来,更何况在四百多年前,北迁的湘西土家人到了陕南,为了自身的生存,不可能对世人称自己是一个少数民族。

从湘西土家人的诸多文化现象与移民陕南人相当多的共同的文化特征也可以证明陕南人是爱家乡胜过爱一切。湘西土家人有敬虎和赶虎的二重宗教心理结构,在移民的陕南地区,不少人还常把和“虎”字“虎”画作为镇宅的中堂悬挂于厅堂之上,同时在宅基地的选择问题上,又有“左青龙右白虎”讲究,这不能不说明,移民陕南人在这一点上与土家人有共同的文化心理;湘西土家人具有浓重的浪漫主义情调,土家山寨人人会歌,无处不歌,“对歌”“盘歌”“山歌”“薅草锣鼓”等,湘西土家人是歌的山、歌的海,移民陕南人也是具有这样特点,就连陕南人的“薅草锣鼓”也与湘西土家人的“薅草锣鼓”在许多表现手法上,呈现出很多的相似性,就连土家族的民歌《六口茶》在陕南也流传广泛;土家人有“哭嫁”和“哭丧”的习俗,移民陕南人同样保留这样文化现象,陕南女子出嫁时,谁在“哭父母”、“哭哥嫂”、“哭伯叔”、“哭姐妹”、“哭媒人”、“哭梳头”、“哭戴花”、“哭辞离娘”、“哭辞祖宗”、“哭上轿”哭得好,说明谁就是才女,等等文化现象都说明,移民陕南人对祖辈传统文化是何等的看重,对祖辈传统文化又是怎样地努力发扬光大,总之,他们对自己的家乡时刻保留着一种无限深沉的眷顾。

祖辈湘西人以致移民陕南的前辈们,对家乡的守望几乎是达到了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眷恋程度。方言是一致的,对人的称为是一致的,就连对山水的爱恋,几乎渗透到了人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人名多以山、峰、波、涛为名,就是我们钟姓的排行,也用的是“山志大胜、宏世克昌,华荣竞技,乃国栋梁……”可见,移民陕南人不仅仅是恋家而不思报国,相反,他们立足实际,把建设好家乡作为报效国家好最好的方式。也许我们的祖先一直生活在养育他的大山之中,山,特别是生他养他的山,总是与我们的祖先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这,可能就是祖辈为什么走出大巴山,归宿又选择在大巴山的缘故吧。

我那一次到了湘西,临走时,总觉得自己与故乡难以割舍,当我踏上回陕南的旅程,走进养育我的这块热土,内心任然是说不出的亲情感。

爱恋家乡,在陕南人眼里,永远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陕西钟昌斌)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