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里,你眼里的愁云未散

2011-09-29 09:24 | 作者:沐阳 | 散文吧首发

谒拜杜甫草堂,是很久的一个了。

中秋假日,虽然阴霏霏,但依然决然成行。那日,薄雾萦绕,小雨时停时下,虽然带来诸多不便,但比起往日,草堂里游人稀少许多。

难得的一园清静,让我们能较为安静的与诗圣对话凝望。可事实是,我们无语凝咽,头脑和语言的双重苍白,使我们只能用虔诚的心和一腔肃穆来表达我们的敬仰,而我们游移飘渺的目光,根本不敢与诗圣对望,因为我们无力承接他眼里凝结的千年愁云不散。

千年布衣杜少陵,如今成为铜铸肖像的他,宽大布袍下裹携着一千多年来平民的热望,他以昂首呼号的姿态,在草堂里沧桑伫立千年不变。金属铸成的形象,使他身上透出的浸透历史的彻骨寒凉,在秋雨绵绵里更显冷峭。夸张的细瘦下垂的双臂,似乎是诗人的满心无奈徒然悲怆,在凄风苦雨中,无力摆阖。千年里,他铜铸的褴褛长袖,若能拧出寒凉如水,我想早已结成刺骨寒冰,刺穿草堂穿越时空,成为一道凛冽的电闪灼亮整个天空。而那几行豪情惊艳的文字,定会惊雷般炸响空中,闪烁而下坠地成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今日草堂,集地三百。秋风吹来,修竹摇曳;秋雨滋翠,松柏生香;小勾连,流水萦回;红墙夹道,秀石铺地。一派庄严肃穆、古朴典雅,同时不失曲径通幽、秀丽清朗。然试想当年,诗人于战乱中携家带口从陇右投奔亲友至蜀,在城郊浣花溪畔修建茅屋避难居住,哪会有如此风雅舒适之所?若不然,怎会有后来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于当年的八月秋高里,眼睁睁地看着狂风怒号卷走屋上三重茅草,而在漏屋下长沾湿彻夜无眠?个人如此境遇,而诗人仁之心不移,依然想的是“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缓步走在翠竹掩映、九曲蜿蜒的草堂幽径上,看着顺着叶尖滚滚落下的晶莹水珠,心里一阵震颤。那一颗颗水珠,如含着怨结着愁的泪水流淌。难道是诗人的妻子,看着最小的儿子活活饿死伤心的泪水千年不干?难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的冤魂泣泪长流?难道是战乱殃民“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阑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至今号哭泪雨倾盆?难道是诗人忧国忧民,“感时花溅泪,恨别惊心”时的满面泪流?……诗人啊,为什么你的眼里太多的凄惨、你的耳里太多的哭声?可是因为你博爱的胸怀如海、厚重的仁爱如山?

没错,后人们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襟怀与气魄中,都已看到了诗人心怀天下、悲悯苍生的圣人之心。在安史之乱城池沦陷、生灵涂炭时,诗人愤然疾书了《悲陈陶》《悲青坂》《望》《哀江头》等诗;看到人民在战乱和酷吏的压迫下蒙受苦难,诗人倾情咏出了《新安吏》《潼关吏》《石壕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著名的“三吏”“三别”;在闻听安史之乱结束喜讯之时,诗人则欣喜若狂,脱口唱出了生平最快乐的高歌《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迸发出了内心的喜悦和兴奋……

思绪飘渺间时已晌午。风停了,雨住了,天渐渐亮堂了。走进今日的草堂茅屋里,我欲拣拾起诗人那十二个世纪之久的叹息,轻轻盛放心底。可当我站在茅屋的窗口望出,只见绿荫叠翠,风景如画,不由想起诗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千古绝句,想起诗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夜喜雨》,为诗人在当年生活如此不堪之时,透过茅屋半尺狭窗,还能以诗人的浪漫和圣人的现实,将个人怀柔天下,爱河山、爱众生的情怀抒发地那般浓烈而折服。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草堂里,诗人只度过了不到八年的避难时光,而今的草堂里,则浓缩了诗人光耀千秋的文化精神和胸怀境界,浓缩了后人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倾慕。“诗史”、“诗圣”,是历史给予他的尊称和美誉,而这个自称“杜陵布衣”和“少陵野老”的诗人,他“醉里眉攒万国愁”的音容风貌,则永久铭刻在每一个瞻仰者的心中不灭,犹如我在秋风秋雨秋雾中,依然看到他眼里的千年愁云未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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