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荇菜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梦寐求之……”走进《诗经》，荇菜伴随流水，挟带着淑女芳香，飘柔激荡。

孩提日子，唯一娱乐便是家乡羊管冲。羊管冲是一条山沟，山沟两边布满杉木树、竹树，浓阴蔽日，绿意森森。从树林流淌出来的山泉、涧水十分清澈、凉爽。水井边是一处宽约两三米、长约十余米的水沟床，流水至此平缓，形成小潭模样。左岸边水麻叶茂盛，清苔爬石，水中荇草几寸、尺余长，随流飘柔，十分爽心悦目。夏天，穿着短裤的儿童，用木头造了简易的五六寸宽、尺多长的木船，用麻线拴了，在水上游荡，不亦快哉！

阳光下，蓬蓬嫩嫩荇草茸茸，将阳光与水底隔开，形成一簇簇独特水下森林地带，仿佛一个个温婉、飘逸的梦。

调皮的小鱼小虾，为了躲避被小手捉住的厄运，狡猾地躲藏在荇草丛中，恰似当年抗日游击队，与敌人摆迷魂阵。鱼虾这一战法恰巧迎合了孩提童稚，把船拴在荇草上，双手小心扒开荇草丛，从侧面、后面攻击，捉取鱼虾，放入船舱内。突然，脚踩圆石，身子打滑，摔倒水中，船翻了，鱼虾跑了……夕阳余辉下，青山绿水山沟间演绎着灵动原生态的生命乐章。这泓几丈见方的小水潭，儿童们用欢笑声、用碧绿清澈纯真展示出“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意境，刻入稚嫩的伊甸园，氤氲作湛蓝之生命底色。

二十多年前，一位师兄分配到家乡清水江边一个边远乡镇中学，我们一行去看望他。傍晚，来到江边洗澡。一处水湾里，江面平静，青苔飘浮，水下荇草密布，把江水装扮得绿阴阴、黑乎乎，不知道深浅。淡黑色荇草如丝如缕，几米、丈余不等。静流地，荇草从水底直指江面，绝似片片水下森林，静如处子；奔流处，丝丝缕缕被流水梳理得飘飘柔柔，恰似姑娘长发，风情万钟。

夕阳下的江风摇醒了荇草丛中一个个温馨的梦，巴掌大、几斤重、尺多长的游鱼从茂盛森林探出头来，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开始了觅食和游戏。有的傍依荇草，怡然不动，见有食物，俶尔猛扑，身形娇健；有的成双成对或一前一后，仿佛走娘家，那副悠然神态、那种满足神情，让目睹者羡慕万分。方圆三千多米的江湾荇草丛，白天是鱼虾们的幕布和窗帘，晚上变成了温馨罗帐与梦床，爽心交配，生儿育女，荇草里是它们浪漫之伊甸园，温柔乡。鱼虾们地老天荒的牧歌式生活和爱情故事，在荇草里演绎着。

江水哗哗，地久天长，荇草营造出的一片片水生动物生命的家园。

2010年2月2日，在海南岛分界洲岛，又一次目睹了荇草的坚韧与豪气。

上午8时到达岛上，一向不善从众的我，携儿子朝岛顶走去。在“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饱览无限风光后，下到距离海面约两丈的一块巨大石头上，享受海面美妙。巨石左边是一片被石岸三环包围的相对平静海域，水深约四五米，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可见水下动静。石崖下一片蓝森森，片片两三指宽、长约几米带状淡褐色叶片飘浮于海水中，像海带又不是海带，我用小木棍挑起一根，竟然有筷子粗，三四米长，坚韧，柔软，是海中荇草。父子俩趴在石头上睁大眼睛往水下瞧，暗流冲动，墨绿、修长荇草呈波浪状飘动，款款招摇；接近水面叶片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蓝绿黑三色混合光泽，十分悦目赏心。突然，阵阵海风吹来，波涛滚滚，荇草飘荡幅度加大，起伏跳荡，可无论海风怎么吹，波涛如何摇，荇草不折不断，显现出强劲生命耐力，抖擞出一身豪气，仿佛根根坚韧、持久的生命风筝线。

蓦然间，右侧浪花哗哗，声音异样，仔细望，波浪呈一条线朝两边分开，一条背脊长约三米左右的大鱼追逐一群小鱼，由远而近，朝荇草处奔来。小鱼群从石崖下窜过，钻入荇草丛，不见了。由于体积过于宽大，大鱼被荇草左缠右绕，施展不开，纠结良久，望望茂密荇草，无可奈何去了。我怦然心动，这荇草，不仅自己散发出生命活力，还可成为幼小生命的保护伞，大海有了它，弱小生命才具备一处安顿身心的家园，才有了与强者周旋之余地，有了赖以生存的几率。

海中荇草，你是弱小生命的温馨港湾。

2015年8月14日下午，坐在游船上，我目睹了云南大理洱海边荇草魅力。

太阳渐渐朝苍山顶滑落，金色中带着红色的阳光照射水面，刹那间，海浪变成了块块金玉，伴随海风晃荡起的波浪，闪烁出无数明灭变幻的梦幻。尤其绝妙、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岸边荇草，密密麻麻将洱海围了个圈儿，浮萍、黑藻、水葱、水龙、水仙……或青绿或淡绿或葱茏，把洱海点缀成一个绿的世界。万绿丛中，白晶晶芦花轻轻摇晃着身姿，红彤彤石蒜蒜鲜艳似火，红黄相间的水仙花仪态醉人，小酒杯口大、红白黄错落开放的高原格桑花妩媚万分……洱海碧波上，海鸥展翅，或高空翱翔或水面掠波；荇草丛中，鹭鸶钻入水下，捉取游鱼；野鸭于水边往来穿梭，捕捉水生食物，以饱口福；花丛边，白鹤或单腿独立瞭望海面，或咕咕寻偶，浪漫惬意……此刻，在洱海，在荇草丛，时光停住了奔跑脚步，诗人般优雅从容，应和着柔柔波涛，书写着不老诗行。

花色、花香与海面晃动的光影氤氲，浓滟滟营造出一片温馨、淳朴、原生态意境，夕阳下，充满着苍桑韵味！与海水相依相偎的荇草，在圣母玛丽娅玉手操纵下，或长或短或浓或淡或密或疏，呈无数艺术图案布局，在自然和人文空间里，地老天荒般散发出超凡脱俗、宁静恬淡气息，给高原明珠增添了旷达、飘逸、幽雅韵致，释放出金花姑娘般魅力，触动了每一位游客灵魂。暮色融合余辉，天空、洱海、人都变成一个个温馨的梦……

居导游介绍，同为高原明珠，滇池被污染不堪，大刹风景。而洱海碧绿如蓝，吸引海内游客、天下宾朋眼球，一方面得益于政府保护，更重要的是洱海周围、浅水底生长着大量荇草，减污去腥，净化水质，维持了生态平衡。同时，活化了自然，蓬勃了飞禽、走兽、游鱼、芳草、鲜花，是恰如其分的生命活力源泉。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草，是关关睢鸠的梦床，是水的诗行，是孕育窈窕淑女的处女地，弹奏着生命地老天荒牧歌，氤氲出一个个蓝色音符，飘荡着一个个绿色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