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梦断

2011-09-28 10:13 | 作者:冰山雪莲 | 散文吧首发

时候只要一听到胡琴声,就知道是算命先生来了。那时候在头脑中的概念是:会拉琴的一定是算命先生,只有算命先生才会拉琴。我们所说的胡琴,其实就是二胡。

第一次看到父亲的二胡,我还是个小学生。那是一把极普通的二胡,原来它就装在一个不显眼的旧红布袋子里,袋口系得牢牢的,一直挂在房门背后的墙上,布袋上面都积满了灰尘。我从来没注意过那红布袋,也就没有动过它,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突然有一天,父亲不辞劳苦地步行到二十里地的镇上买回来两根银白闪亮的琴弦,一到家就把尘封已久的旧红布袋从墙上取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把二胡。父亲用一块干净布片把二胡从上到下仔细地擦了又擦,还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在确定了一尘不染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新弦换上。然后,又兴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在左膝上面铺一块布,把二胡搁在上面,左手大拇指把着琴杆,其他指头搭在弦上,右手拉弓,调试了几下之后,就挺直了腰板,正儿八经的拉起曲子来。琴声悠悠,如行云若即若离,似流水滔滔不绝。我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听着,一脸的困惑:父亲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会拉琴的?母亲说,鼓、琴、唢呐、笛哪一种父亲都玩得得心应手,只不过是我没见过罢了。那口气充满了自豪。我也在心里赞叹父亲真是多才多艺。

父亲为什么突然间又拉起二胡呢?原来是村子里要唱大戏了。演员唱戏的时候,二胡配乐是必不可少的。这对于我来说又是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每天晚上,人们都排练场去看演员们排戏。所谓“演员”,也不过是自已村子里那些会唱戏的人。所谓“排练场”,就是门前一块宽敞的场地。父亲每天晚上去拉二胡,还不时的提示演员怎样配合鼓板和琴声。那年,戏台就搭在一个很大的禾场上,四面八方的人都涌来看大戏。演员们上了戏妆,基本认不出谁是谁,看他们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有时还煞有介事地抖动着又宽又长的水袖,做着我几乎看不懂的动作,觉得怪好玩的。父亲和乐队的其他人都坐在戏台的左侧,他们根据不同的场面,有声有色地拉着不同的曲子。父亲总是正襟危坐地拉着二胡,没有一丝随意,始终保持着一种名门正派的风范。也有个别人拉着二胡,头跟着节奏晃动着,上半身也随着二胡左右摇晃,甚至前仰后合,一副很带劲而又心醉神迷的样子。尽管他们的演奏风格各不相同,但在曲调上总是能保持高度一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样判断什么时候该拉,什么时候不该拉的呢?他们怎么会不约而同地拉同一支曲子呢?我就带着许多的“为什么”没完没了地问父亲。父亲也知道一下子跟我说不清楚,只是敷衍我“不知道不要紧,只要觉得好听就行了”。

也许是父亲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我对乐器也很感兴趣。我觉得锣、鼓、唢呐、笛子都比较男性化,只是喜欢听。自从看到父亲拉二胡之后,我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对二胡总是念念不忘。进入季之后,我常常乘着晚上陪父亲纳凉的机会,把二胡拿出来要父亲拉给我听。父亲拗不过我,总是拉一两支曲子。每次琴声响起,左邻右舍都搬出凳子坐在旁边听,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琴声在那月明星朗的色中回旋。就连天上的牛郎织女星也一眨不眨,仿佛也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我总是在这琴声中流连,如醉如痴,感觉自已在诗中、在画中。

终于有一天,我对父亲说要学二胡,口气不容否定。父亲并不赞成,他认为学生应该以书为本,好好读书是天经地义的,自古心无二用。父亲的话不无道理,可我的心已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了。经不住我再三请求,父亲终于答应教我基本功和一支基础曲子,其它的等我完成了学业,想学多少就教多少。

我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入门。第一步是记曲谱,父亲拿出那个基础曲谱让我背熟,我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轻而易举地记下了。第二步是练姿势。父亲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他让我上半身笔直地端坐着,挺胸收腹,双臂要抬开,不能夹着身体两侧。第三步才是我期待已久的拉琴。父亲在旁边言传身教,三天后就独立练习。真是看事容易做事难。父亲拉起来那么美妙动听的曲子,却被我拉得不成调调,听了让人受不了,同伴们都取笑我,说那哪里是在拉琴呀,简直是在杀鸡。我还是忍耐着坚持每天放学回家后练一阵子。两星期后,我终于拉出点眉目来。可自已觉得像干了什么重体力活似的,腰也酸了,背也痛了,脖子发僵不能扭动。因为把握不住轻重,左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也在弦上刮得又红又痛。我默默地忍受着、坚持着,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一个月以后,我终于能完整地拉完那支曲子了,为此我兴奋不已。时不时地拉起来自我陶醉一番。父亲也总是眯缝着眼睛,一边听一边用脚踏着节拍,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升入初中后学习就紧张了。我遵守与父亲的约定,没有再拉二胡。后来一直到财校毕业我再也没有拉过二胡,因为父亲在我高中毕业前就去世了,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我也很长时间沉浸在父亲辞世的失落与伤感中,不敢去触摸那根脆弱的弦。日子久了,尽管曲谱还烂熟于心,却已不会拉了。

直到现在,每当我闲暇的时候总禁不住想:要是拿起二胡拉一支曲子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呀。父亲的二胡依然留在家乡的老房子内,依然装在那个旧红布袋里,依然挂在房门背后的墙上。可是人已故,弦已断。旧红布袋上面积满的灰尘淹没了我儿时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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