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师的愤怒

2016-12-31 09:54 | 作者:傻旦旦 | 散文吧首发

王老师讲完柏拉图的理想国,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说,“介绍这些人物说实话,使人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惋惜。”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从一种压抑中挣脱出来了,于是,他的眉梢轻轻一扬,又注视着那厚厚的教案本,沉默了半分钟,“说几句闲话吧!”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沫,头仰起来,望着天花板,“教师节快到了,我这几天看了几个文件,不由使人思考许多问题,我在一个文件上看到了这样的话,为了响应党中央,国务院的决定,热烈庆祝教师节,切切实实为教师们做几件实事,第一,在教师节前把够入党条件的教师吸收到党内来第二,每人供应五斤大米,第三,拨给教师一套新盖的宿舍,第四,各单位要张灯结彩,庆祝教师节……王老师讲读完之后,“嘿 !嘿!”冷笑了两声,然后,双手剪背在身后,在讲台上踱来踱去,“这是盖着这么大的公章,相当于副省级的文件,他双手合在一起,两个食指与拇指连成一个圆,示范一下,然后又把手剪在身后,“可笑极了,可见水平之低。”他又“嘿,嘿!”冷笑了两声,“你们都是学过党章的吧?第一条,看似,嗯,对着呢,细一思量,为什么要把够入党条件的党员在教师节前才接收呢?那么平常呢?拒教师在党员门外吗?这简直是荒唐,我们的党章明明白白的规定,成熟一个发展一个,这不是自骗术吗?”他望着门外在树影摇晃中的太阳光,望着墨绿的树叶,似乎要停下来然而,从他内心又冲出一股积怨,猛将他推了一步似的,“给每个人五斤大米,好厚的待遇,这在目前的农民拿几斤黄豆,几斤麦子都能办到的事,说实话,我并不是计较这些,我在想,这么大的机关,这么大的行政单位,为什么在为教师节切切实实办几件实事的内容竟是这些,退一步来讲,教师一直是高工资,低收入,”他看到学生们没有完全理解,便在黑板上写了“高”工资,“低”收入六个字,接着说“从工资的标准来讲,教师的工资稍微高了一点,但教育与别的行业不同,教师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要从自己的工资中开销,如果细心观察一下,我们的社会现象,你们就会认为我讲的并非言过其实,有人坐车不花钱,有人看电影看戏不花钱,有人卖的便宜东西,使教师多花一倍也难卖到的,细想起来,难道不是高工资,低收入吗?”

他似乎压抑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嚥了一下口中的多余的口水,接着说“我们都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吧,人的经济地位决定了人的其他地位,为什么把教师称为“酸酸”呢,只因为他穷,他没有别的收入,一个家庭的开销全集中在他那一点点薪水上,干什么都要用钱,手头拮据是经常的,但又有谁设身处地为老师们想想呢,特别是中小学教师,教育经费少,一年的教稿纸,数页页发,粉笔数根根发,写完了就没有了,有时候在黑板上不得不用手指头,x=2,”王老师在黑板上划的太猛,水泥黑板把他的指头磨痛了,他皱了一下眉,又让激动占了上风,他继续说,“咱们工作单位的人恐怕拿自己的钱卖信纸的是少得很吧,在教师里是常见的现象,像我,”他拿起讲稿向学生们像展示扇子一样抖动着方格稿纸,“唉,没有用完,写个信,有何不可,我是这么做的,但中小学教师则不行,这边写完,那边还有写”他又把讲稿翻转过去,他的眉头飞扬起来,大声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沉默了,学生们面面相观,却等待他的下文。

“我认为!”他的声调提高了四度,“教育界仍然是个大锅饭!”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在中国缺乏一套完整的奖惩制度,就是说,在工资分配上极不合理,比如,”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六个字,学士,硕士,博士,他指着学士说,“大学一毕业,一般都是学士,可是留到大学里的,可以升到硕士,博士,而分配到中学当老师的永远是一个学士,没有晋升制度,这是一个怪现象,据说在外国,如美国吧,一年有一个会考,你在大学任教,与我在中学任教是一样的,我只要努力,勤奋努力,完全可以和大学里一样得到同样的学位,同时可以得到同样的收入,那么经济上是平等的,政治上当然有学说高低之分,然而很少有工作地位和环境的不同产生的差异了,如果说,“他停了停,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词,“我认为!”他的声域发挥最大的功率,“切切实实为教师办几件事,应该是把教育界的奖惩制度,晋升制度定下来,要有这么一件切切实实的事,广大教师是拍手欢笑的,要提高教师的政治地位,这才是根本,嗯,五斤大米,区区小事矣,”他笑了,这次,他笑的很开心,似乎为自己的演讲而笑,也许他为把积压在心里的话喷吐出来而笑。

王老师搓了搓手,说“今天讲的题外话太多了,耽误了大家一些时间,”他说着又去翻他的教案,“说实话,介绍一些空想社会主义者的生平,使人感到心里很凄凉,他们这些人生活一辈子穷愁潦倒,苦不堪言,如果按照他们的才华,他们会挣一个很高的头衔,经济上也是荣华富贵的,当然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的思想感情与他们有一大节距离,没有办法能够体会他们的高尚的精神境界,我不是小看你们,真的,要全面地理解他们的生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下面我介绍的时候你们会感觉到这一点。”

“哦”他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说,“我记得有这样的事,毛泽东同志在青少年时代,就显示出很高的才华,但他并没有满足于现状,天天闹学潮,当时的校长要开除他,由于几位老师的担保,才免了,后来,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那位老校长来北京,毛泽东亲自到车站去接他,并扶他走路上车,有人问毛泽东,不是你的校长要开除你吗?毛泽东是这样回答的,在当时那个社会里,按照校长本身的才华而言他不难做一个省长以上的大人物,但他放弃了仕途,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这一点使人佩服的。”王老师笑了笑又说,“从我们的现状来讲依然是这样,五十年代,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留在政界的,现在都是中干了,当老师的依然是老师,这并不是当老师的没有什么才华而是我们的现实决定的,有这样的一个例子,我在大学里的系主任,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又是四六年的地下党员,刚解放便是地委的组织部长,以后到了学校工作,有人说他没本事,他自己也认为很气人,他说就算我没本事,顶针式的前进,我也是到了地级干部了。这个现象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现在的人对权力的崇拜,也说明了我们有些人的庸俗,还有社会的不合理性……

滴铃铃……这时候下课铃惊扰了他的思路,他不相信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很不情愿说,“下课!”

这是一篇三十二年前上课时一位老师的讲演,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把它发布出来的原因是,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老师对老师的看法,老师对社会的看法,还有一点点社会对老师的看法。这几年,部分中小学老师在课堂不讲的明明白白,而是在自己收费或合伙收费的补习班,家教之类的地方,收了费再给学生们讲明白,引起了社会舆论的谴责。我在想,全部归罪于这些老师的职业道德素质低下,有道理,但不完全,全部归罪于社会风气,有道理,但也不完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想引起关注与思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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