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水涛声好读书

羑河纪实之二十

羑水涛声好读书

文生

说实话，我们黑塔村不算小，但是夹在时丰、寺望台两个大村子中间就显出小来。村子小，办的学校就差，没有初中部，开始村办小学校还是三个教学点。后来，村里的青年队搬到山上，大队把他们留在山下的宿舍经过改造后，又新建了几间教室，我们村里的小学生们才集中到一块儿读书。

新的学校不远处就是羑河。在羑河水大时，还可听到羑河水的波涛声；同时，这段河床底有鹅卵石而水清，经常有人在河边洗衣服，棒槌捣衣声声。有学问的人说这正是“羑水涛声好读书”。我们最后一班没在新学校里念过书的学生，心里会想，我们的经历才是真正的“羑水涛声好读书”呢。

记着我上小学时，每上一个年级就换一个教室，有时还要换教学点。我小学时期就是在村祠堂、村西教学点读的。还有一个教学点是村子的一个老四合院，我没就读过，但也去上过课，原来是村大队部所在地，后来也作了教室，还搞了个阶级教育展览馆，去那里上课是接受阶级斗争教育。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小孩子特别多，小学五个年级（当时小学是五年制)的教室满满的，但我们村里的好多兄弟姐妹，相差一两岁，因村里小学教学点多，当年在整个小学期没在同一个教学点念书的，不在少数。

在众多的教学点中，给人印象深的是在村西教学点读书。村西教学点是利用废弃水库旁的房屋作教室，有两个教室，两个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算术，让无数人学的死去活来的英语课没有，音乐就是唱唱红歌，体育课是老师偶然讲，也就是站站队报报数。基本上每天有两节自习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上自习课时，主要做作业，不过课堂上到处是说话声，让人觉着教室实在太乱。

村西的教学点地势高，紧邻废弃水库大堤，水库底部是弯曲的羑河，河水经过大堤下的涵洞向外流，出了堤，水就跌落几米的形成瀑布，水大时，瀑布的声音很大，伴随着我们读书，相比之下，新学校前的羑水涛声和捣衣声就是小儿科了。

瀑布下面是很深的水潭。我们到了教学点小院的南边，就可以居高临下在看到这个水潭。

这个水潭到了夏天，是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学生们的最爱，有不少同学在水潭里洗澡，好处是就近洗澡，坏处是容易被人发现。女学生到了村西教学点就是躲进教室里不出来。不洗澡男学生到村西教学点时，也是不到教学点小院南边观望下边，那样正好能看到在水潭洗澡里的同学。老师是到点才到校。如果老师逮住下水潭洗澡的学生，在村西教学点小院南边上观看的同学就摆脱不了打小报告的嫌疑，被人羞耻。记着不知为何，有一天我去了教学点小院南边了望下面的水潭，上课时正好老师说有同学不听话在河里洗澡，于是下课后我就被若干同学指证，幸好我的眼睛也不好，受到批评的同学没有过于为难我，但仍让我不舒服了好长时间，也让同学指指点点了好长时间。其实村里能洗澡的地方还有，看起来规矩点的同学是到村里别的水塘里洗澡，只有少数不听话的淘气学生才敢在老师和同学的眼皮下洗澡。不准学生下河洗澡是语录上要求的“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主要是怕出事，但总有人不听，防也防不住，可以说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课程之外，老师也给我们开小灶，但当时禁区较多，安全的办法是多学老人家的语录和诗词。自习课时把要学的东西写在黑板上，让班长在羑水涛声中领着我们念。记着我们学了不少，有些现在还记着，如“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如《沁园春·长沙》“独立春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争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年少，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砥，浪遏飞舟？”记着有人问班长，我们连在小河滩里玩玩水都不行，如何到中流击砥，浪遏飞舟？班长一时语塞，过一会儿后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也配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虽然是斗嘴，可好处是让人很轻松地把词儿记住了。还好提问的同学没有追问下去，班长也没有说同学私下洗澡了还有理。要不，非有一场争论不可，老师知道后也吓的不轻，生怕有人说是在误导学生曲解主席诗词，要求学生以后在课堂上不要乱提问。幸好没人追究，不过老师也不轻易布置类似的课外作业了。

后来我到乡里上高中时，也学过这篇词，和另一首《沁园春·雪》一样，很快就会背下来了，这两首词是有史以来最大气的词，确实是年少学生们喜爱的词，道出了年少学生自信的情绪。我们没有了当年的质疑，而是以实际行动践行：一个劲儿地使劲学，只有考出去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才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毕竟村里的学校先天不足，我们能考上好中学、好高中进而考上大学的同学不多，在三十多年前高考录取率只有一成多的情况下，能考出去更不容易。考出去的，上的也是平凡的学校，但毕竟是经过考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们自豪的是，我们村学校后来有人考上了名牌大学——南开大学。在村学校读过书的人，绝大多数是出去打工，其中学习成绩好的学技术上手快，能凭技术在城里扎下根；学习一般的，在城里打工几十年后，还是回到村里，在羑水涛声中种几亩薄田度日子。

现在，有能力的人家，想办法让孩子去城里念书，我们村学校的学生也越来越少，已成为中心学校的一个教学点。

不管怎样人生命运怎样，对于我们石林黑塔村在那羑水涛声好读书的环境上过学的人来说，都是难以忘却的人生启蒙岁月。

羑河纪实系列均是原创

2016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