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乾陵

乾陵是最后一站，看完了乾陵，此次西安之旅也就基本结束了，由于时间关系，心里总还是有点意犹未尽，正是这种心理促使我疯狂地去感知这里，跟小孩吃零食一样，最后那一点儿总是吃得那么仔细。

比起兵马俑，比起骊山，比起大雁塔，这里真是冷清了许多，而这种冷清正适合我，可以安安静静站在这里想象当年工匠们如何挥汗如雨，想象那些恶毒的酷吏如何将浸过油的皮鞭抽在贫民们裸露的脊背上。孟夏的傍晚，蟋蟀叫得发狂，倒是为这里的宁静又增添了另外一种气氛。梁山就在眼前，一路八百里秦川，竟然使梁山显得突兀了起来，偌大一座山峰，竟然是唐代两位皇帝的坟墓。沿司马道向前，两边翁仲夹道，神采奕奕，清风拂过，似乎还能听见其衣袂飞扬。可惜有好几座已在文革时期损毁，留下的残身，却用它独特的语言诉说着历史，历史便是如此，总是在建设与毁坏之间行进，时而用完美令今人汗颜，时而又用某种残缺为自己赋予另一种完美。

朱雀门外神道东西两侧，分布着61尊石人群像，整齐恭敬地排列于陵前，衣着打扮各有不同，细看充满了异族风情，石像拱手而立，姿态卑微，可惜所有人物皆被人砸掉了脑袋，据说是在明末时期，一外国使节到乾陵去游玩，发现自己的祖先竟然被立在这里给唐朝的皇帝守陵，觉有辱其国格人格，自尊心受到了莫大损害，便想把这些石像给毁了，但是他又怕引起当地民众的不满，便想用计策取胜。节度使每天晚上到乾陵附近的庄稼里践踏粮食，然后在第二天又在百姓面前煽风点火，说这都是那些石像搞的，说石像们成了精，到了晚上便开始糟蹋庄稼，要想保护好庄稼和粮食就必须砍掉这些石像的脑袋。当地群众认为这个外国使者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也真的按照节度使说的去做了。又一说法认为是八国联军侵华时，见乾陵前面立着外国使臣的群像，仪态谦恭卑微，同样和前面那个节度使一般，感到有辱脸面，粗野地破坏了石像。传说毕竟是传说，可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这些含胸恭立的石像至少反映了唐朝无与伦比的兴盛与强大，同时也多少反映出了唐朝君主武则天多少还是有点妄自尊大呢。我想，若能将这些石人头像恢复，定然有不少卷发碧眼，络腮胡子的人，若真能那样，倒与这充满了大唐气息的风格有点不符呢。不论是武曌皇帝立石像还是今人似乎杜撰而来的两个传说，都隐约反映出了一些国人固有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劣根。

中国似乎没有一个真正的帝王不好大喜功的，武则天取字曌，意味日月当空，普照万物，一个人将自己的光辉功绩喻为日月，与日月齐晖，在其博大胸襟、气概的背后又是什么？无字碑似乎给了我们某种诠释。说是无字碑，其实碑身还是有许多字，都是后人题写上去的，旁边李治皇帝的碑据说是刻了几千字用来标榜其功绩，如今却风化得不成样子，历史似乎总是在玩弄着人类，然而历史却又是如此公平，辩证的过程当中自是越辩越明，越辩越有力。无字碑有很多说法，一说认为，武则天立无字碑是用以夸耀自己，表示功高德大非文字所能表达。另外一种说法认为，武则天立无字碑是因为自知罪孽重大，感到还是不写碑文为好。第三种说法则认为，武则天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立无字碑是聪明之举，功过是非让后人去评论，这是最好的办法。如今看来武则天真是聪明过人、胸怀过人，果然宋金以后，便开始有游人题字于碑，无字碑倒变成了有字碑，再历元、明、清各代，碑上逐渐镌刻了许多文字，不仅在内容上自然形成了评价武则天的“碑文”，而且在书法上真、草、隶、篆、行五体皆备，或许，这正符合了武则天当初立碑的本意。若李治和武则天在天有灵，或许真的会哭笑不得呢，时间是最好的评论员，一个人的是非功过俨然是可以说得清也可以道得明的，只是是与非太分明了，人们倒无法去定位一个人了，可我们又哪里用得着去做这样一个定位呢？人，毕竟首先是一个自然人啊，自己把自己说得多好，又怎能保证人人说好呢？

沿着幽径，一路欣赏着郭老及一些书法名家的墨迹，逐渐登上梁山。导游说该解说的基本说完了，让我们爬爬山锻炼一下身体，我们便一路向上，老李是当地人，接待我们旅游，他说刚才的导游还没山上的农民解说的好，农民解说还便宜，十块钱你想让他说多久就说多久，我们大家听老李说的，都打着哈哈骂他为什么不早说，害得大家烧一百元请个导游。果然，我们转过山脚便请了当地农民老张给我们再解说一番，老张憨憨的，一口陕西话似乎令我们都回到了秦唐时期，这种草根解说确实不太一样，少了官话，少了罗列数据，言谈间大多是些野史，而大凡研究历史的人都喜欢埋头于野史，因为野史相对来说更人性化、更符合平民口味、更能够让人像个人样。从老张那里，我们了解了风水，了解了双乳峰，了解了武曌皇帝如何显灵，了解了坟墓是如何用石条砌成，又如何用铁水浇灌，如何坚不可摧、如铜墙铁壁。来人无不目瞪口呆，好多散客也跟着我们的队伍分享老张的讲解，一座古木参差、野草掩映的坟茔霎时间变得神采飞扬。连从来都忌讳在墓地拍照的老李也抢着镜头在梁山合影留念。

与好多旅游景点相比，乾陵真的是像一块墓地，这里静谧厚重，有很多未知留在人们心中，因为至今乾陵还没有被开挖，大唐盛世一代女君王的墓地到底从存放了多少稀世珍宝，与统一中国的秦始皇相比，武则天又是怎样想象她的另一个世界的，抑或千军万马，抑或群臣纳贡，抑或邻邦俯首，武则天在她晚年一呼百应却又略显孤独的心境下又是怎样思考人生的，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正是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才为这个历史人物赋予了更多的内涵。

历史就是历史，过去的东西真的不是什么过往云烟呢，石人像、无字碑、从未开启过的墓穴，无不让后人静立思索良久，我们通过历史来了解一个人，又通过一个人去了解一段历史，伟人如此，凡人亦如此。余秋雨曾说——好吧，你们就这么固执地肃立着吧，明天，或许后天，会有一些游人，一些少年，指指点点，来破读这些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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