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人

昏黄的街灯亮了，街角处走过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头上稀疏的白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像经霜后倒伏在篱笆旁的一丛枯草。目光有些茫然和呆滞，彳亍地走在归家的路上。

他是从街边一家棋牌室里出来，每天下午的时光都消磨在这里，和几个相同年岁的老人玩那种“一、二、三块”的小麻将，输赢不多，一盘不开也输不了二三十元钱，不管春夏秋冬，这条路上，每天都能看见他蹒跚孤独的身影，这样乐此不疲，欲罢不能，可见来这里已经是他耄耋之年最后的一点乐趣了。

住在那家棋牌室附近，我也常常从临街的窗口，看见下面街道上老人走过的身影，因为熟悉他，一眼就能瞥见，但有时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白发老人，难道就是当年咱们公司的总经理吗？在他的身上怎么看不到一丝一毫曾经叱咤风云的形象。

他确实很老了，已年近八十，从总经理的位子上退下来，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人们早已淡忘了那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总经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天天来玩小麻将，有时因出牌慢，嘴又唠叨而被人拒绝和他同桌玩的老人。

九十年代初，是公司出口产品生产最忙的时候，整个公司从领导到职工，人人斗志昂扬，车间里日以继夜，生产如火如荼。在一次公司的生产动员大会上，总经理穿着崭新的工作服，那是个比较隆重会议，公司全体员工统一着装，一千多职工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总经理的动员报告。他神采飞扬地端坐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畅叙着动员报告，每一句都振奋人心，会场里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这些往事还清晰如昨。

在总经理任期，全公司一千多员工在以他为首的领导团队指挥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生产蒸蒸日上。公司产品远销欧美市场，总经理经常乘飞机远赴国外，和外商洽谈业务，出行的时候，总是西装领带，一双咖啡色的牛皮鞋擦得锃亮，闪光耀眼。公司办公室主任跑前跑后，为总经理拎皮箱，派小车，忙得不亦乐乎。公司员工的生活保障和福利待遇，新产品的研发，公司的发展壮大，全靠总经理运筹帷幄，年富力强的他那时候都掌控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总经理刚退休那阵子，只要一走在街上，许多人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这个说：“你老身体这么硬朗，还可多干几年哦。”那个说：“这下有时间了，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玩牌了” 确实，每天老人一来到棋牌室，许多人都争着拉他到自己桌上玩。渐渐地，老经理越来越老了，神志也不如从前那么清楚，老半天也出不了一张牌，输了几块钱还喋喋不休地唠叨。平常和他一起玩的牌友，比他年轻，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一看见他来了，都把他往几个老奶奶的桌子上指：“她们那里三缺一，在等着你，快点去！”惹得众人都哄堂大笑。

街灯亮了，昏黄的灯影下走过步履蹒跚的老人，今天不知他输赢多少，不管是输是赢，明天还会再来，因为这里有他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