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花开

2016-11-03 15:32 | 作者: | 散文吧首发

最近一阵子,晓荷总喜欢喝酒,尤其是中午。她酒量不大,喝一点点就头晕,她也不喜欢喝白酒,她觉得白酒是男人的宠物。她喜欢喝葡萄酒,家里的高脚杯,不是普通的大肚子那种,家里的杯子,杯口大,中间稍显纤细,再往下,又鼓胀起来,杯脚部分,纤纤细细,整个杯子,凹凸有致,质感极佳,亦如一有韵味的成熟美妇。她用这酒杯装过不同品种的酒,在国外带回的上好的葡萄酒,啤酒,自酿的葡萄酒,无论价格高低,倒入这杯子,晓荷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将这浑圆的杯子轻握手中,如同和一位知己私语。她喜欢用三个指头轻轻捏着杯脚,慢慢晃动酒杯,看酒贴着酒杯壁做波浪状移动,晓荷就感觉眼睛里会升腾起烟雾状的东西,轻斜酒杯,杯里的红色液体就会缓缓流入口中,略显涩,然后回甘,进入腹中,液体所经之处没有灼热感,只是凉凉的,会让人清醒,那酒经杯身,会留下一条红印,亦如一道道扎眼的红血丝滑过。

今天中午,晓荷又喝了一大杯自酿的葡萄酒,别小看这葡萄酒,后劲不小,晓荷有点不胜酒力了,酒醒过后,她感觉头有点昏,也有点口渴,她勉强起身,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白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丈夫在另一个房间,听到动静,到客厅看到她微红的脸,关心地责怪道:"你喝酒还上瘾了?叫你少喝点,你就是不听,难受了吧?"晓荷白了她丈夫一眼,没作声,又歪歪扭扭地躺回自己的床上,蜷缩在被窝里,她扭头看看丈夫,丈夫没有跟进房间,她放心地拿出手机,手机上没有仼何他发过来的信息,晓荷失望地扔下手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感觉心好痛。

他是晓荷的初中同学,叫荣凯。当年,十六七岁的他们,正是懵懂青少年,情窦初开。她记得,荣凯长得很帅气,瘦瘦高高,跟现在韩剧里的长腿欧巴一样。荣凯成绩不好,净是在班级捣乱。那个年代,男女生是界限分明的,碰面时就像看陌生人一样谁也不理谁。晓荷记得荣凯座位在她后面,有一次,荣凯把铁质文具盒放在课桌边,自习课上,晓荷不小心用力一倚,把荣凯的文具盒碰下地了,荣凯毫不犹豫地用难听的家乡话责骂晓荷,搞得晓荷又气又恼。课堂上,总是听到荣凯和同桌讲话,然后被老师连拉带桑拽到讲台前,荣凯在讲台前,一点不害臊,老师板书,他就冲老师做鬼脸,冲同学做鬼脸,下面同学窃窃嘶笑,老师脸掉过来,荣凯就装着若无其事,满脸正经。老师拿他没治;做早操时,荣凯应该站在最后一排,可他偏不站,总是想方设法和晓荷站一排,然后和周围男生打闹,大声讲话,推别的男生,把他们往晓荷身上撞,还不时拿眼睛瞄晓荷。那时,也会偶尔传来哪个女生放学偷偷坐哪个男生自行车回家的事,晓荷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对这些事,从不关心。但这对个帅气的调皮的、成绩一蹋糊涂的男生,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晓荷总觉得荣凯瞟她时,她的眼睛能捕捉到他的余光,捕捉到的瞬间,她的怀中就像有一只小兔子砰砰跳,就像有棵小苗苗要破土。后来,那棵小苗终究并没有破土,因为初三下学期,荣凯突然消失了。晓荷从没问过别人荣凯哪去了,晓荷也没时间追问,因为她是农村的孩子,她不想再像父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坷垃里刨一辈子,她要改变父母给予她的命运,她要让自己成为城市人,这些,只有通过学习才能改变。那年天,晓荷终于如愿以偿地逃离农村,以全校乃至全镇最高分考上师范。

自以为脱离农村的晓荷,毕业后没想到命运跟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兜兜转转,她竟然又被分配到生她养她的那个村小学任教。那些同事,基本都是和晓荷同姓的本家,有叔叔婶婶辈的,有哥哥嫂嫂辈的,他们大都是民办老师,无论是年龄还是兴趣,都和喜欢巴赫、施特劳斯,喜欢托尔斯泰、徐志摩的晓荷有天壤之别。男老师没下班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女老师,下课织毛衣,讨论如何腌萝卜干;这些,晓荷根本无法融入其中,晓荷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孤独,就像幽居在她伤口的一条虫子,慢慢啮噬着她的灵魂。她只好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看书上,因为一本本书,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别样的年华,原来还有那么多种可能性的人生。可是,能看的书寥寥无几,因为离县城有三十几公里,买书很不方便,况且她也没那么多钱买书。晓荷吃住都在家里,晚上,断电是经常的事,家里的黑白电视成摆设。没有书,没有电视,没有知心朋友,晓荷就像生活在荒岛上,无人诉说的痛苦,无处安放的青,使二十来岁的她几乎要疯了。天晚上六点多钟,农村就黑魆魆的,小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刺骨的北风偷偷地溜进咧开嘴的窗户,毫无忌禅地戏弄晓荷的圆润的脸庞外,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声,使蜷在被窝里的晓荷更加恐惧。黑暗中,她睁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难道我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农村?我的前途在哪里?我该怎么办?”晓荷没有能力把自己调到县城,老实巴交的父母没有能力,家里也没有任何亲戚可以帮忙,对于她来说,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个城里的人把自己嫁了。有了这样既定的目标,加上晓荷骨子里的楚楚动人,她很快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丈夫是县城中学老师,个头不高,长相憨厚,但做事精明活络,关键是当时丈夫能答应婚后通过关系帮晓荷调到县城工作,晓荷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否丈夫,反正当时就觉得自己和丈夫不是一种类型,晓荷喜欢春花秋月,抚琴言欢,丈夫喜欢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当时晓荷也对这样的结合是否合适产生过怀疑,但父母和朋友都劝说晓荷,他们认为晓荷对生活太理想化,不切实际,他们都认为,这样的结合才是最佳结合。要是时间推后到今天,晓荷肯定不会和丈夫结婚的,但当时的孤独和无助,使她无法做过多的选择,她鬼使神差地迅速结了婚。晓荷现在才清楚,一场有功利性的婚姻,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有悲剧性的。

晓荷和她同学的相识,类似一场猜得了结局却猜不了开头的狗血剧。故事发生在秋天,入秋,天气渐渐凉了,像睡足了的孩子,卯足劲儿泼洒下来,浇灭了彼此起伏的蝉声。从一个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这样的过渡总是让人浑然不知,当晓荷看到片片金黄盖住了经常过往的小径,才恍然大悟这秋已是真正到了,但她却记不起第一片亲吻土地的落叶,也记不得第一场雨是如何在最开始的时候冷了燥热,她总是这么稀里糊涂地活着。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天空又下着小雨,小雨淅淅沥沥的,密密地斜织着,一周的工作疲惫,使晓荷终于能放松身心,驱车回家。由于下雨,路上行人,撑伞的,低着头,步履匆匆;骑车的,将身子裹在雨披中,用力蹬车。晓荷不是开车高手,遇到这样的天气,更是小心谨慎。车行至忠路的单行道,转弯到汤烈路,晓荷放慢车速,仔细地看了一下左侧后视镜,虽然后视镜有些模糊,但她确信后面没有行人,便打开转向灯,小心翼翼地扳转方向盘,向左侧行进,就在转弯的瞬间,晓荷感觉车身一震,一辆黑色的大奔愣是用它的右脸狠狠地亲吻了晓荷的小别克。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让晓荷惊慌不已,刹那间,时间完全停止,空间也不再成为空间,她不知道面临的情况是什么样,她慌忙踩住刹车,拉紧手刹,跳下汽车,与此同时,大奔上也跳下一撑伞的男子,晓荷愤愤不平地向他嚷嚷道:“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我在前面,速度这么慢,怎么还撞到我,我刚才不是看你离我好远呢吗?”大奔男子把雨伞移向晓荷,连忙赔不是:“真的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责任在我,责任在我,我想赶时间的,踫着你的车了。”男人的声音如果具有杀伤力,他在女人面前就成功了一半,大奔男的声音富有磁性,一下子将咧着嘴巴,想再次大呼小叫的晓荷的气焰浇灭了一半。她仔细打量细雨中的这位男子,应该有一米八以上,因为晓荷有一米六九,他站在晓荷身边,比晓荷高出了一头。俊朗的面庞被岁月打磨得棱角分明,深遂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就能把人五脏六腑洞穿,眼角虽有些许鱼尾纹,但这皱纹里似乎藏着说不完的故事,略显厚实的嘴唇微微翕动,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细细的雨丝使他一缕头发紧贴在脑门,更显性感。这一打量不要紧,晓荷的另一半怒气也瞬间灰飞烟灭。大奔男接着说:“怎么处理?报警还是我直接把你的车送去修理?”晓荷低下头,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小爱车,还好,小爱车仅仅蹭破一点油漆,别无大碍。男子也走到车右侧检查一番,对晓荷说:“你的右边也有油漆被剐蹭过,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熟悉的奔驰4s汽车维修点,到他那边把你车身油漆全修补一下,如果你报警,我们只能选择到你别克4s店帮你维修我剐破的地方。” 晓荷盯着大奔男思考怎么办时,她发现大奔男也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眼睛,吓得她赶紧把目光游离到他白衬衫的领角,嘟囔了一句:“去奔驰。”

奔驰4s店在近郊的南岗路,平时半小时的车程,由于下雨和下班的高峰期,他们花了五十分钟才来到这,车子刚停在门口,一位工作人员走到大奔男面前,毕恭毕敬地躹了一个躬:“荣总好!”并接过钥匙,那所谓的荣总,向身后手一挥,又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对晓荷说:“美女,请下车,让我替您停车。”晓荷有点发懵,工作人员再次弯腰说:“那是我们的老总,替您停车,是我们的职责。”晓荷一下子明白了,心里窃喜:“感情遇到有钱的主儿了,怪不得这么大方,要替我修补那么多油漆。”

那荣总向工作人员交待一番后,领晓荷来到销售大厅,偌大的销售大厅分上下两层,硕大的奔驰的标志悬挂在二楼最显眼的位置,发出咄咄逼人的银光,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已经没有什么顾客,几十辆或黑或白或灰的汽车,整齐地散在每个角落,荣总递给晓荷一张金色的名片,晓荷瞅了一下:荣文斌,东明市4s店 总经销,姓名旁边,一辆奔驰s600的车闪着银光,似乎熠熠生辉。看着晓荷收起名片,荣总向工作人员交代修车事项,趁着荣总跟员工交侍的功夫,晓荷透过大厅的玻璃窗看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次第亮了,雨也似乎小了些,但很密,很细,它们悄无声息地飘落着,像无数蚕娘娘吐的银丝,千万根银丝荡漾在空中,在桔黄的路灯下,缠绵悱恻,晓荷的心也像这雨丝一样飘忽。交待结束后,工作人员给了她一辆梅赛德斯试乘试驾车,让她先开回去,明天来换车。

第二天下午,晓荷还在午睡,就接到4s店员工的电话,说车修好了,让她去取。晓荷来到4s店,那荣总也在,工作人员向晓荷解释道:“昨天晚上给您加班,车身的油漆全部重做了一遍,又给您的车免费做了保养,能不能再等会?”这么用心地修理这辆汽车,哪有责怪的道理?晓荷嫣然一笑。

这时,荣总开口了:“美女,与其坐在这里枯等,我们能不能到对面的阅读茶吧坐会?”对面的茶吧,晓荷曾经来过一次,那也是一个老总朋友请客,来这儿消闲的。那儿的装修很精致,典型的江南风味,有移步换景感觉,每个包间都有镂空窗棂,而且雕刻技法各不相同,每张桌上都有艺术插花,每天不同样,包间里有看似老旧,却很精致的书橱,里面的书包罗很多。每隔一个小时,都有一美女在拭弄古琴,空灵的琴声飘过每个包间。这里,绝对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估计这茶吧的老板用尽了心思。

来到茶吧,荣总邀请晓荷坐下,服务生熟练地端上茶叶,煮好泉水,问他们:“请问需要茶艺师吗?”荣总摆摆手,只见他动作娴熟地烫壶烫杯,又小心翼翼地用木质茶勺拨进一些茶叶到茶壶里,然后再次倒进泉水,把第一遍茶汤轻轻地淋进茶杯,又全部倒掉,再次给茶壶添了水,把茶汤斟了七分满,绅士般地伸出左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美女,请。”淋茶汤的功夫,晓荷有一次打量了面前这位荣总,今天穿着淡绿色的衬衫,松松垮垮的塞进裤腰里,显得身材很健硕,透过衬衫,晓荷明显感觉到那结实的胸肌散发的雄性荷尔蒙,天并不热,但荣总额角却沁出细细的汗珠,灯光的反射,使他的脸庞略显古铜色,看得晓荷有些眩晕。

他们一边品茶,一边拉话:“听美女说话,怎么有我宋庄乡下的口音?”“我老家就是宋庄的呀,我小时候在那里长大。”晓荷抿了一口茶,回答道。“真的吗?你是在宋庄中学读书的?”荣总停下举在嘴边的茶杯,盯着晓荷的眼睛问。“是的,我87年在那里初中毕业,后来考上学校了。”荣总一下子抓住晓荷的手,激动地问:“你认识一个叫荣凯的男生吗?”晓荷努力地回忆着,先摇摇头,然后又似乎点点头,荣总看到晓荷点头,就像得到正确答案一样,拼命地摇着她手问:“你看我像他吗?”晓荷盯着他,再次把记忆中的荣凯影像扫描一遍,眼前的这位,轮廓似乎有点像,但没了小时候的羁傲,多了岁月的老成和沧桑。

这次不经意的相遇,晓荷竟然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城市遇到了一位老乡,而且还是同班同学,晓荷有种别样的感觉,他们交流了很多,晓荷这才把断片的记忆给链接上,原来荣凯初三刚读了一学期,由于太调皮,被老师勒令转学,他父亲好不容易在这个东明市谋到了学籍,改名荣文凯,荣文凯后来考上一所学汽修的职业技术学校,就在这座城市落了脚,混了很多单位,吃了很多苦,摸滚打爬,跌跌撞撞,最终和人合伙开了一个奔驰4s店。荣凯问晓荷:“你过得好吗?”“很好。”晓荷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有什么不妥被荣凯看穿。荣凯盯着晓荷飘忽的眼睛,没有做声。

晓荷心里很清楚,她没有说实话,她是个爱面子极要自尊的女人,她不想在老同学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幸。她和丈夫结婚前几年,过得比较幸福,有了一个活泼的女儿,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丈夫和家里的小保姆发生了关系,被晓荷发觉后,丈夫痛哭流涕,似乎痛心疾首,向晓荷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看着年幼的女儿,看着叩首求饶的丈夫,晓荷心软了下来,她没有提出离婚,她只记得在一个笔记本上画了一颗心,上面有一把带血的刺刀。那个笔记本一直保存至今。那个事情后,丈夫非常勤奋,为了使晓荷脱离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丈夫努力学习,考上了省城东明市,做了机关的公务员,连同把晓荷也调动到这里。晓荷很感激丈夫的努力,来到省城,对于晓荷的改变不大,但孩子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了。那几年,他们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开心的日子。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来到东明市没几年,又一件晴天霹雳的事把晓荷击垮,那年暑假,晓荷的同学来东明玩,由于晓荷临时单位有事,就把同学和丈夫留在家里,等晓荷回家时,同学不辞而别,晓荷很奇怪,可她无论怎么电话,同学就是不接,或者接了也是掐断,晓荷有种不祥的预感,追问丈夫,丈夫支支吾吾。晓荷按捺不住,一直追到同学家,同学哭着告诉了晓荷实情,原来,丈夫乘同学在他家睡觉,竟然想强暴了同学,由于当时孩子在家,同学也誓死不从,落得个强暴未遂。晓荷和同学是从小长到大的死闺蜜,这件事,使同学愤怒不已,但她不想晓荷也跟着痛苦,不想使晓荷孩子失去父亲,便选择了沉默。同学的这一陈述,就像一记闷棍,把晓荷打蒙了,她不知道怎么挤上公共汽车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到家后,昏昏然地躺在床上。回家后,丈夫似乎觉察到什么,小心地伺候晓荷,端茶倒水,晓荷直觉得恶心,使劲推开他。晓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了三天,这三天里,晓荷想了很多,想到同学那充满怒火的眼神,想到丈夫猥琐的行为,晓荷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但想到年幼的女儿,想到女儿忽闪的大眼睛,甜甜的嘴巴,她没了勇气。三天后,晓荷向丈夫彻底摊了牌,提出离婚,谁知丈夫故伎重演,磕头求饶,向晓荷解释,说自己由于一时头脑发昏,做出的兽行,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叩求晓荷千万不能声张,不然自己就有坐牢的危险。晓荷不想听他任何解释,这么多年,为了孩子,晓荷在极力维持这场本没有爱情的婚姻,小保姆的事,闺蜜的事,使她不想再忍下去了,也不想再和这样的丈夫一起生活下去,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他,为了顾及面子,为了孩子的将来,晓荷当时跟别人诉说的理由就是感情不和。女儿归晓荷抚养,丈夫给生活费就行。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折磨人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折磨了晓荷半年之久,丈夫死活不离,念叨晓荷的各种好,念叨必须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晓荷什么也不想听,只想尽快地离开让她痛心疾首的丈夫,在谈判无果的情况下,晓荷选择了暂时搬离这个房屋,独自租住在外面,当时晓荷很想把闺女带走,但丈夫拼死不让步,看着被她和丈夫拽拉而大声嘶喊哭的女儿,晓荷心就像被刀绞一般,晓荷松了手。租住在外面的日子里,晓荷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每天里,都见女儿围着她床边唱歌,跳舞,一觉醒来,她发现枕巾被泪水湿透了。

一件事,往往会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件事打乱结局。那一日,晓荷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生病,要晓荷带孩子和丈夫回去看望看望,晓荷回去后才知道,母亲得了肺癌,在当地医院已经无从下手,丈夫自告奋勇,要亲自带着母亲到上海找熟人医治,看着母亲那双求生的眼睛,晓荷不忍拒绝。以后的半年时间里,由于工作的原因,晓荷没时间长久陪伴母亲,而丈夫却一直在陪着母亲身边,大部分医疗费,都是丈夫自行支付的。但是,医生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母亲没能逃过一劫,弥留之际,母亲枯槁的双手紧紧拉着晓荷的手,声音微弱地对晓荷说:“荷,我要走了,我放不下你,你回家吧,不要离婚,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老子,丫丫(丫头小名)不能没娘,也不能没父。小李人还是不错的,这么多日子都是他陪我,你就原谅他吧……”晓荷拼命地想摇头,母亲干枯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晓荷止不住嚎啕大哭,她没办法拒绝母亲,不然母亲就咽不下这口气。母亲下葬那天,晓荷在母亲新坟边长跪不起,她撕心裂肺地大哭,似乎要把心脏给哭到呕吐出来,她哭母亲命苦,小时候双亲去世,母亲和舅舅逃荒度日;她哭母亲一生勤劳,节俭持家;她哭母亲性情温和,温良敦厚……她哭母亲,留下了这么一个永不离婚的难题给她。

第三天,晓荷辞别父亲再次来到母亲坟前,叩首大哭,似乎只有通过哭才能把所有的痛苦释放出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天抢地,母亲永远听不到女儿的心声了……她在母亲新坟上抓了一把细细的新土,细心地用手帕包起来,她要把泥土带回家,倒在家里那盆吊兰盆里,看到吊兰茁壮成长,晓荷就像看到母亲微笑的脸庞。

为了兑现对母亲的承若,晓荷搬回自己的家,回家后,她学会了喝酒,每到夜晚思念母亲时睡不着时,她就用酒麻醉自己;每到夜晚,她想到自己的婚姻睡不着时,她就用酒说服自己……她过着一种貌合神离的婚姻,她过着没有爱情的婚姻,她不想看到丈夫的身体,看到就恶心。有时,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晓荷也学会会屈就,晓荷知道,那不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是一种简单的满足,丈夫经常骂晓荷,说自己在和僵尸做爱,看到丈夫那么努力,晓荷也想逢迎一番,但她说服不了自己。晓荷无法从心底接受他。

和老同学分手后,晓荷每天会收到老同学的微信。老同学一闲下来,就跟晓荷拉家常,问晓荷吃的啥,睡得是否好……嘘寒问暖,。晓荷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仿佛又回到那个学生时代,那棵小苗苗又发芽了。但转念间晓荷又要使劲掐灭它,因为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他自己有婚姻,有炫目的头衔,自己生活哪怕是平静,哪怕是不堪,哪怕是庸俗,她都自己忍受,她不想打扰到别人的幸福,并且被人冠以骂名。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了一个冬天

事情的转机在一次手机事件中。那是清明前两天,那天晓荷在单位选择一款合约手机,老同学又照例没话找话问晓荷在干嘛,晓荷实话实说,并且告诉他,由于模式不一样,自己没买到合适的,老同学就详细地询问了她手机的若干问题后没了下文,晓荷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下班,晓荷接到快递员的电话,让她去门卫取快递,晓荷很纳闷,自己没买什么东西啊,到了门卫,仔细一看,是荣文凯快递过来的,打开来,里面是一款晓荷想买的手机,晓荷立即感觉像摸到烫手的山芋一样,但她扔不了,她立即信息荣文凯,觉得他不应该贸然送礼物给自己,她想把手机退给他,荣文凯没回信息,她又电话他,他也没接,晓荷没办法,只好先把手机带回家再说。要到家时,晓荷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手机带回家,怎么向先生解释呢?同学送的?不行,无谓的解释往往越抹越黑,先生向来感觉灵敏,自晓荷想着离婚的十几年里,先生已经读懂晓荷的内心,他害怕失去晓荷,动辄以粗鲁的方式束缚着晓荷,他喜欢小题大做,大吵大闹,他觉得这样可以使晓荷害怕,使晓荷不敢离开他,晓荷觉得很累,她不想和先生做任何无谓的解释和吵架,告诉他,是自己买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到家,先生看到晓荷的手机,立即很殷勤地帮晓荷拆开,装卡,并且把各种软件下载好。

清明节那天,晓荷带着新的手机和朋友去江南做了自助游,江南的美景太让人心旷神怡了,晓荷玩得忘乎所以,等晓荷休息时,发现手机不在身边了,她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晓荷又到汽车上把所有的座椅下找遍了,也没找到手机的影子,晓荷傻了眼。怎么办?告诉先生,先生肯定抱怨个没完,晓荷听够了先生的唠唠叨叨,怎么办?唯一的办法是电话老同学,问他手机在哪里买的,争取在游玩结束后到家前买到一模一样的手机。他立即借朋友的电话打给老同学,她结结巴巴叙述事情的清因后果后,电话那边,老同学似乎在笑,然后,老同学调侃她:“人玩丢了没?人没丢就没事,你好好玩吧,回家之前电话我,我陪你去买。”剩下的两天,晓荷玩得并不开心。最后一天傍晚没下高速,晓荷就电话了老同学,老同学在半道上等着晓荷。

晓荷等朋友把车开走后,才去找老同学,她不想让朋友看到自己坐着自己老公外的男人的车回去。

老同学看到晓荷后,竟然一下子把晓荷来个熊抱,他在晓荷耳边嘟哝:“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晓荷被她抱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得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她被老同学紧紧地拥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闻到了老同学身上独有的男人的气味,这是她先生身上没有的,晓荷被熏得有些站不稳了,她立即理智地推开老同学,说:“快上车吧,去买手机。”汽车行驶到手机店,手机店已经关门打烊了,老同学急了眼:“奶奶的,说好在这等我的呢,怎么走了呢?”晓荷一下子也慌了神,紧张地盯着老同学问道:“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到别人家看看?”老同学看着晓荷,皱着眉头不说话,半晌,突然他从座椅下拿出一个纸盒子,举在半空:“当-当-当-,看,这是什么?”老同学边说边晃了晃纸盒子,晓荷眼前一亮,哈哈,就是晓荷丢失的那款手机。原来老同学在接晓荷之前,已经把手机买来了,他给了晓荷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这手机是无偿奉送的,因为晓荷提出要给钱时,老同学几乎恼火了。

这种无法抗拒的礼物,使晓荷心中的那棵爱的小苗又长大了许多。

那一个周六,晓荷要回宋庄乡下看年迈的父亲,荣文凯知道后,说:“我也想回去看看二老,坐你车回去,好吗?我车被朋友借走了。”晓荷一听,暗自发笑,因为他店里的试乘试驾车多的是,想开走任何一辆,都是很容易的事,但晓荷没有拒绝,也没有戳穿,晓荷懂其中原因。回家的路上,汽车在高速上奔驰,他们的心也跟着飞扬。一路上,荣文凯不停地摩娑着晓荷的右手,对她说:“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夜里梦到的都是你成为我的妻。”晓荷呡嘴笑笑。“你毕业后,我曾经偷偷地到你任教的那小学看过你,那天,你正在操场带学生做游戏,看到你那么开心,在风中和孩子们追跑,脸蛋也和那些孩子一样红扑扑的,我很心动,我真想去搂住你,告诉你,我爱你,但我没资格。那时,我是修理厂的工人,跟你这个教师不般配,我也没有能力把你从农村带出来;我梦想你辞去工作,跟我走,这也不可能,因为我也很穷,我不能让我爱的女人跟着我吃苦。那次偷偷看过你后,我就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定要挣好多钱,让我跟你般配,即使不跟你结婚,我也要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你面前。三十年了,无论吃多少苦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想风风光光地看到你。”荣文凯声音有些哽咽。“后来,我回老家,听说你的婚姻生活,那时,我又一次冲动,想去找你,但我知道,就是劝你离婚,我也给不了你幸福的生活,因为当时我自己也很潦倒;前几年我就知道你来省城了,但我觉得我还没资格说我爱你,现在我可以自豪地说一声我爱你了。”最后一句话,荣文凯是快乐地大声喊着说出来的。晓荷也被感染了。一个女人,一辈子都被一个男人惦记着,心里宠着,无论她是否喜欢这个男人,她都会感动,何况,晓荷也是这么喜欢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人。不过晓荷奇怪地问一句:“如果不是撞车,你怎么可能看到我啊?”“傻瓜,”荣文凯用手轻轻地抚摸晓荷的脑门笑着说,“你以为我的开车水平真的差到这个地步么?你看不出那是一场蓄意制造的人为交通事故?那天你从单位出来,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伺机行动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安排的。哈哈。”荣文凯开心地大笑,晓荷虽然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但也止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坏蛋。”

那天晚上,他掀起他的被子,然后说,让我抱抱你,她像一条雪白的小鱼,钻进他的怀里,他把她紧紧地搂着,生怕她溜走似的,房间黑暗犹如黑色的大海,童年时她和父母一起坐小船去过很远的地方,夜晚的船在风浪中颠簸,她感觉自己随着潮水飘向世界的尽头,现在的这一刻就像回到小时候的船上,世界不存在的,只有他们两个,晓荷感觉被压得窒息,但她喜欢这种窒息感,她感觉像白色的巧克力一样,被他慢慢融化,又像漂浮在水中,被他小心地推来推去。晓荷失去了自我。

孩子在家时,晓荷的生活重心全在孩子身上,她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感。自从孩子上大学后,他和先生每天一成不变地上班,下班,见面机会很少,没有过多的交流,没有悲,亦没有喜,波澜不惊。在女儿刚上大学那会,晓荷觉得孩子已经能承受一切了,有过离婚的念头,但那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因为晓荷已经习惯了无趣,就像一只被驯养了的野兔一样,再送到大自然,她已经没有野外生存能力了。但老同学的出现,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曾经的野性,他们相遇后后,她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喜欢。

她们关系发生微妙变化后,晓荷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她梦见自己走进一个硕大的草原,越往里走,草越深,而且草越发变黑,黑草没过她的头顶,把她密密地覆盖,晓荷试图推开脚下的黑草,但怎么也推不开,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觉醒来,她满头大汗。

她是一个有理智的人,她不能任自己深陷其中,不能任自己的思念如野草般疯长,不能任自己的行影响到别人,所以,她要不停地割刈荒蛮的野草。当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时,她喜欢写,然后自我欣赏。那一日,晓荷写下了《禅心》

前世,你是天空自由飞翔的鸿雁,我是山涧静静流淌的小溪。你与白云为伍,高山为伴;我择绿草而居,与山花为邻。你终日在天空翱翔,我整天在山涧嬉戏,我们没有交集。那一日,你翩然于我的上空,不经意地惊鸿一瞥,温柔了我的眉弯,惊艳了我的幽梦,从此,我渴望追随你的翼尖,与你共享斜阳,我不求地老天荒,只求一梦倾城。无奈天上地下,我的柔情绕不过你的指尖。

今生,我是寻你而来。我以为,你为高山,我为流水,我们锦瑟和鸣,可以流淌一曲缠绵的歌;我们可以十指相扣,春天,在落满鲜花的小径上徜徉,冬天,我柔情的微笑如雪花般在你健硕的手臂融化,我候你拥我入梦,候你的目光穿越苍海桑田,轻轻滑过我颤栗的灵魂。

然而,我们的脚步太凌乱,在正确的时间错过,在错误的节点相逢。你幔里和诗,有人为你研墨铺纸;我帷里轻舞,有人替我抚琴吟哦。我们的目光虽相遇,但穿越不了红尘蜚语,我们的脚步相叠,但理不顺世事流言。于是,我为我的思念撕心裂肺,我替我的记挂肝肠寸断。

让我们约定来世吧。来世,你许我凤冠霞帔,清风长月一生无忧走天涯;我许你长袍马褂,丽日百草一世无挂去海角。

原来她是如此喜欢对方,但她无法逾越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所有的一切只能装在心里。

世事难料,缘分叵测,开心的上一刻,却无法得知下一刻即将会发生一些什么,就在晓荷很长时间内,默默地享受着这不为外人所知的幸福时,晓荷突然间接不到任何信和电话了,开始,她没有在意,也许是他太忙的缘故,但一天,两天,三天,没有任何动静,晓荷有点慌张,她试图主动信息过去,但似乎石沉大海,这种焦灼的等待让她忍无可忍,她的手机无时无刻不放在身边,她害怕错过什么,每当手机有“嘀”的声响时,她都会一阵惊喜,紧张地迫不及待地迅速地打开,但里面不是广告,就是垃圾短信,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主动电话,可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竟然是一个女子生硬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晓荷一下子慌了神,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想问问熟悉他俩的人,但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他们一直在单线联系,没跟任何第三人接触过,她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就是知道也不能去。后来,她竟然冒昧地开车去4s店打听怎么回事,但店里的工作人员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所有的人都用冰冷的三个字回答:“不知道。”开车回来的路上,她大脑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那些异样的目光,让她感觉似乎是他厌倦了自己,才有意在回避,但又感觉不是,晓荷找不到荣凯文消失的原因,她迷迷糊糊的,差点撞上路边的栏杆。

回来后的晓荷,一声不作,以前就是寡言少语,现在回家跟先生的话更少了。失去他后,她才明白,她喜欢的是“爱我的人我也爱他”,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幸福到眩晕的事?他们两个人是青春时的伙伴,纯粹而美好,这么多年,自己能够默默忍受一切,就是为了在某年某月某天,在那个路口等他,等他自信的微笑,等他微暖的怀抱……现在,他人间蒸发了,她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她每天机械地上班,下班,她甚至厌倦上班,对任何事都失去兴趣,下班后,喝点儿红酒,然后醉醺醺地蜷伏在床上,她每天重复做的一件事,就是机械地把手机拿在手里,不停地翻看信息,然后迷迷糊糊睡觉……迷糊中,她看到自己的母亲,微笑着,像一只儿一样,张开双臂从空中缓缓地,缓缓地飞落下来,然后砰然摔在她面前。那张脸却是自己的脸……丈夫对她的所有行为,似乎没有任何觉察,依然在外觥筹交错,回来呼呼大睡。

那一日,晓荷径直来到长江边,她想看看滔滔的江水,或许那澎湃的江水能让她心情好受些,江边,雾气皑皑,一切都很模糊,那雾气忽聚忽散,迷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飞翔在空中的微笑的母亲,母亲在向她招手。

她冷静地把手机放进手包里,手包里有自己的身份证,一张纸条,纸条上留有丈夫的电话号码,把手包放在栏杆,自己奋力爬上栏杆,她想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飞向空中,但是,这只鸟儿已经失去翅膀,如炮弹一般,笔直地坠落在水中,落水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微笑的自己在空中飞……

一个月过后的傍晚,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晓荷的墓碑前,他捧着一大捧菊花,半跪着,他没有了昔日的俊朗,胡茬儿就像野草被割了头一样刺棱着,他抚摸着墓碑上晓荷的照片,不停地摩挲着晓荷微笑的嘴角,乌黑的头发,声音沙哑:“荷,我回来了,现在,我一切正常了,我完好地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他是荣文凯,他哽咽着:“这么长时间,我是躲起来了,我不是为了躲你,我遭遇小人了,他们陷害我,我出去躲债了,我走得太急,我不应该不告诉你就匆匆走了,每天半夜我会偷偷打开手机看几秒钟,我看到你短信了,但我不敢给你回复,我怕手机定位,我知道你爱我,更恨我,是我害了你,我知道我自私,我知道我为了自己不顾及你的感受,你死得不值……”凄厉的北风呼呼地刮过,把荣文凯的围巾大衣狠狠地掀起,他任凭刺骨的风穿透衣服……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