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寒衣

2016-11-03 15:03 | 作者: | 散文吧首发

时令深秋,空气中透着清寒。

我带着孩子,走在灯光迷离的街道。街道的路是新铺的,路两旁的人行道也是新铺的。已经有不少人,在寒风中,点燃蜡烛,摆上供品,跪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点着纸钱,在纸钱的火光中,送去一件一件寒衣。叶已飘零,散落在路的两旁,风一吹,落叶就在地上到处翻转,一些叶子随风飘向了空中,然后又慢慢地飘落。在一个十字拐角的地方,我和孩子蹲下来,拿出黄纸,用打火机点着,将黄纸一张一张添加在火上。还有几件寒衣,爷爷的,娘的,一件一件拆开,放在燃烧的纸堆上,火舌很快就舔上了寒衣,我定定地盯着那燃烧的寒衣,心里在念叨着,天冷了,我的亲人们,在那个世界,你们就多加件衣服,穿暖和些,以前时候啊,咱家里穷,穿不起,一个季就是一件棉袄。那棉袄一定是娘亲手拆洗了,然后再一针一线缝好,在深秋的院子里,在昏黄的油灯下,我看着母亲,戴着老花镜,专注地缝着棉衣,那是全家冬天御寒的棉衣,也是现在所称谓的寒衣吧。那时候,我有很多关于母亲的片断和特写,油灯下,母亲的白发,随着风,在油灯前飘着,有些乱了,母亲就用手拢了拢,继续缝着,往往会到深了,还不察觉。我在想,如果我长大了,就要找一件温暖的房子,让母亲不再这么辛劳,可以在暖暖和和的房子里过冬,她的手也不再皴裂。

母亲的手,每年的冬天都会开裂。老家的冬天,屋里没有暖气,一般取暖也只是生个火盆,最早的时候是泥糊的,下面用一个废弃的铁脸盆,反扣地下,然后在上面糊一圈一圈和着麦秸的黄泥,每每在天气最冷的时候生火取暖。为了我们上学,娘往往起得很早,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先用瓢把桶子上面的一层薄冰打破,然后提了桶子到院子的压井旁,一瓢一瓢往压井里灌入引水,排空井管里的空气,把水引上来,装满两个水桶、钢精锅,把红薯洗了,切去红薯的两头,再用刀一块一块切入大锅里,加上水,就开始生火做饭,等到水开了,再抓上几把玉米,放在锅里加水搅均匀了,然后再慢慢地边搅边倒入锅里。烧饭的同时,将花卷,玉米馍馍馏在排子上,饭好了,花卷、馍馍也就好了。然后母亲还会用棉子油炒上一个菜,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烩菜,然后等我们放学,一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不管多冷的天,也无论北风怎样呼啸,娘都是早起晚睡,操劳着一家人的生活。她的手,就是因为冬天用冷水洗菜,做饭,最后都冻得红肿、皴裂,一道一道的口子都很深,抚摸我的头的时候,我感觉那双手又粗糙又温暖。我总是拉着娘的手,问她疼吗?她总说没事。皴裂得厉害的时候,也只是用棒棒油擦一擦,然后继续干活。在我印象里,母亲就没有停歇下来的时候,就象老爹子说的那样,娘一天到晚都是在厨房里瞎忙,娘就笑着说,早饭早就做好了,不起来吃饭,把饭捂在锅里,怕饭凉子,灶里还捂着火,等到家里人都吃完饭,洗刷完,又开始喂猪,喂鸡,等收拾完了,又要开始准备午饭了。午饭收拾完,冬天白天天,不久又要开始准备晚饭了,所以感觉娘一天到晚在厨房里忙碌。

我拉着孩子,在黄纸的火光里,向着故乡的方向,跪下,给我故去的亲人们磕头,磕完头,我和孩子就一起,把黄纸一张接一张放到火堆里去,边烧着这些纸钱,边跟孩子说着以前的旧事。我问孩子:还记得奶奶不?孩子含着泪光,使劲地点着头。我给孩子说,以前的时候,家里穷,奶奶的一生最不容易了。小时候调皮,不懂事,经常惹大人们生气,后来,我初小三年级下半学期生病,病了好几个月,耽误了好多功课,当我亲自看到母亲为了我上四年级不留级,去求老师,好话都说尽了,老师才勉强答应,让我试着跟班,就试半个学期,如果跟不上,就只有留级了。就是从那时,我深深地懂得了母亲的艰难,求人的艰难,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弊着一口气,开始努力。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成绩还不坏,进入了班级前三名,给母亲带回去了我的第一张奖状,奖品就是那时候写字用的作业本。母亲第一次用那种温暖而自豪的笑容,搂着我,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自言自语:我的娃儿懂事了!那时,我分明看到母亲眼里含着的泪光,是开心的笑容里欣慰的泪光。

我告诉孩子,在现在生活的城市,在她出生后的整整六年里,由于她体弱多病,为了照顾她,我六年都没有能够回老家,整整六年啊,这六年的煎熬,在母亲走后,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无论我如何在心里劝慰自己,心里始终都觉得愧疚得很,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当母亲后来为了照顾孩子,来到我所在的城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时她是不来的,后来,还是她的女儿,我的姐姐,告诉她,这一辈子了,哪也没去过,儿子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是应该到儿子的城市看一看,也帮助带带孩子。这样说,她才来的。她是那一年的十一月来的,十二月份她的病就开始发作,刚开始不知道什么病,她说胳膊疼,还以为是骨质增生,压迫神经,就背着她,到外寻医问药,最后胳膊不疼了,但人就是不往前来,我又领着她去医院做了胸透,拍了片子,感觉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来在医院里,感觉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我给老家说了情况,大弟大新疆赶来,姐姐从老家赶来,我们姐弟三个,一路护送母亲回到老家,没有几天的光景,她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严寒渐至的时候,我的寒衣,一定随着那夜风,在火光里,送达了我的亲人们所在的世界吧,有我尘世里的牵挂,他们在那个世界里也应该不会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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