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6-09-01 06:52 | 作者:逍遥游 | 散文吧首发

乡下的老屋

文/杜安成

趁了中秋放假的时机,我去了一趟乡下老家。

老家位于著名的升钟湖旁边的小山沟里,但这里没有游人,也绝少车辆,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村子里的房屋三三两两散落在山野里,如同山野里散落的朵朵野菊。其中耀眼的是那些刚刚修建的新房,如同一叠叠崭新的钞票那么惹人眼球。但在绿树从里还是有一些陈旧的瓦房,瑟瑟缩缩的,躲在山坳里,躲避着我的目光。而我却崇敬的目光去瞻仰他们,如同瞻仰一块块秦砖汉瓦。

父亲非常固执,硬是要在老家为我留下两家老房,他总说落叶归根,我老了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养老。我说我在城里已经买了房子,我的女儿早已在成都工作,我怎么会到这里养老?父亲总是说,你看某某年轻时在外工作,嫌老家房子破烂就卖了,年老时回来连站立的地方都找不到。就是那一天自己老了,都没有地方埋葬自己。我听了很不以为然,认为那是太遥远的事情。不过,此次回乡,看到那两间老屋,觉得父亲的说法也许有一些道理。

父亲给我留下的两间老屋不算什么古董,没有一点文物价值,它是父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修的,却也是他们用了毕生的精力修建而成,是那个时代了不起的“工程”。我在这幢老屋里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那时候,我们一家有六七口人,每到旁晚,我们的瓦房里就会像山湾里的其他农户一样,屋顶上就会冒出诗意一般的炊烟。我们就会在母亲做饭的时候,在院坝里玩耍,做斗鸡或滚铁环的游戏。有时,月亮从青岗梁升起,我们就会在亮的月光下玩做猫猫的游戏,在老屋的柱子之间,或是在院坝里的草里穿梭。直到母亲大声喊我们的名字,我们才会一个个从黑暗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厨房的灯光下,挨次端起饭碗去吃晚饭。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就会听见老屋前的狗叫了起来,起先叫得很凶,随后,狗叫声就像唱歌似的和缓起来。这时,母亲会放下碗筷站起来,说羊娃去开门,我们这时就知道是在山那边做木活的父亲回来了。要是大月亮晚上,你可以看见父亲背着木匠箱长长的影子,那狗就不停地追逐着那条蹒跚的影子。要是碰到月黑风高的晚上,狗叫之后,父亲就会擎着一枚竹筒做成的火把,把黑烧焦一角,也照亮了父亲醉醺醺的脸。母亲埋怨的声音总在老屋里回荡,而父亲嘿嘿的笑声也在这老屋里回荡。父亲总是解释说,房子完工了,主人家非常满意,非要我喝几大碗酒,而那些狗日的徒弟们又不肯帮忙,我就喝醉了。有时,父亲实在喝醉了,在离家几里远的牛屎嘴喊了几声就没声了,我们知道他是喝醉了走不了路,于是,我们姐弟几个打着灯笼去接他,最后在泥沟里把他扶起来抬回家里。我们在老屋里给他灌了几碗开水醒酒。父亲醒了之后,趁着酒兴说,还是有儿女们好。有时,父亲的思绪还没有从庆功宴上回过神来,就对我们唱起他当天上梁的歌来:“一张桌子四角四方,馍馍摆在中央……”。这时,老屋里的煤油灯也暗淡下去了,而窗外的月色更明亮了。

中的老屋更让人留念。沙,沙,沙。雨的脚步是那样轻微,深怕惊动山湾里树丛里的小。远处那一家老人轻微咳嗽的声音,半山上,那沙地里嫩绿的白菜叶子被雨水敲打的声音,就是那深沟里伏在青苔岩石边青蛙的喘息声都可以听见。

我在老屋方桌上写下了无数次作业,演算了不知多少道题目,也不知母亲和妹妹给我点了多少次没有灯盏。在老屋里,我做了无数次想。我梦见了我的老屋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在老屋里,我也流过无数次眼泪,也抱怨过没有多大能力的父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对我的要求显得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面对老屋和苍穹。

老屋也有快乐的时候,当我将要离开他踏上人生征途走出深山时,老屋是用鞭炮和笑声送别了我。

现在,老屋佝偻着身子,在山野里显出将倾未倾的形状。他的柱头已经开裂,墙壁已经破损,老鼠洞一个接着一个。屋檐早已下坠,朽烂的木挑早已承受不起重压,倒塌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老鼠和蛇似乎要占领老屋了。难道老屋就要这样慢慢消失了?

似乎,富有生命的老屋走到生命的尽头。

其实,老屋就是一个人生命的象征。

秋风吹起了我的白发,也吹得老屋瓦楞丝丝作响。

2015.10.01

老井

大年初七,也就是人过年的日子,芸成、常举和得虎终于又聚在一起了。他们是这湾里年龄差不多的同姓的“三代”,辈分从高到低分别是得、常、成,他们在一起,人们经常称呼他们是典型的“爷儿父子”三代。但他们早已超过了辈分,不仅儿时就耍得和好,就是现在他们三人年纪都快五十了,只要聚在一起,仍然看出他们是好了一辈子的好朋友。三人的脸上虽然增添了浓浓的皱纹,但笑意在脸上荡漾着。只听芸成对得虎说,得虎,这里坐坐。他们三人就在湾里唯一的这口老井边坐了下来。他们三个人之间,芸成是可以不喊常举的,所以,常举也就走过来坐了下来。井边的临时座椅非常,三个人衣服穿得又多,就显得有点拥挤,坐在中间的常举说,没啥,挤在一起暖和多了。

这井已不是他们儿时的老井了,虽然人们还是称这里为老井,这里已经没有他们儿时老井的模样。现在的井是那年因天旱改造过的井,浚深了井的底部,拆除了井壁四周百年来砌的青石条,用水泥浇筑而成,井口也封闭了,只留下一个可以放下抽水的小口。井的旁边,芸成八十岁的老父亲请人浇筑了一条水泥座椅,人老了,也可以到这里歇息。那时的老井,就是一口深达二十几米的开口的水塘,一年四季水井都是满的,水井的水源,一是井的底部有一股山泉水,常年不断的汩汩直往外流淌,一是一年四季天老爷吓得雨水。因而,水井里不时漂浮着各种树叶和竹叶,但只要天一亮,来井边挑水的人就会捞起那些杂物,不一会儿,一汪清亮的水就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水井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不论多少人来打水挑水踩践,第二天早上还是一汪汪绿油油的翠绿的草坂,踩上去又软又舒服,这湾里便在这呼呼的泼水声和叽叽嘎嘎的扁担声里冒出了炊烟,公鸡在晨风里打鸣的叫声传得很远,一忽儿,随着那深深的赵家沟,传到了对河,对河那白坡儿赶场的人便又增快了脚步,心里默念道,庄子湾鸡都打鸣了,天都快亮了,等我赶到二十里外的升中场上,卖猪儿的恐怕都散场了,我们赶快走吧。接着,你就会听见几下黄荆子鞭打在猪儿身上的声响和阵阵急切的脚步声。

可现在坐着的老井不是他们儿时玩耍的老井。那时老井的夜晚总是有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明亮的水里有一个月亮,高而深邃的天空里也有一个月亮,他们三个就在井边跑来跑去,你推我攘,一会儿你压在我的上面,一会儿,我压在你的上面,大人们总是操心,也在白晃晃的院坝里喊,你们三个还在跑!掉进井里就跑不动了,可他们三个一边跑一边叫冲啊冲啊,直到月亮过了马上坡,掉进了西河里洗澡去了,黑色的影子笼罩了整个庄子湾,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头一挨上篾席,大人们就喊不醒了,一直要睡到第二天太阳升到老高。他们三人又牵着牛绳聚在一起。芸成钱的是一条老水牛,牛角特别长,很多大人都害怕靠近,别说那些小孩了。只有芸成不怕,他把这条湾里的这条牛龄最大的水牛调教的特别听话,对他百依百顺,他叫水牛对常举、得虎好,这牛就对常举、得虎谦恭有加。常举牵的是一条小黄牛,那小黄牛非常胆怯,离老水牛远远的静静吃草。得虎牵来的是一条病怏怏的老黄牛,步子迈得特别慢,虽然老而且病,但并不怕芸成的水牛。有时吃草时还故意靠近老水牛,老水牛一时怒起,嘴里衔着大把青草,可眼睛里放出一股股凶狠而冷峻的目光,得虎说糟了要打架了,芸成说不会。只听见芸成朗声喊道狗日的做啥子,一眼扫过去,那老牛就收起了那临战的目光,鼻子发出了几声粗壮的声音,扭过头到那边吃草去了。而那老黄牛呢,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眼睛里是一片淡然轻蔑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又在那边树下歇起阴凉来,还大口大口喘气。小黄牛脑袋伸得长长的,注视着这两位前辈,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它也就好像失望地摇了摇小脑袋,又低下头吃草去了。

他们三个也就放心地在田坎上走五马棋了。

那时,太阳还没有落山,一抹金黄色的晚霞落在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水田里装满了飘飞的云翳,山湾堰上面郁郁的树林里急不可耐的鸟儿大声叫着,好似在说太热了太热了。他们三个下累五子棋,把三条老少牛抛下,一溜烟跑下黄荆子覆盖的小路,跳进山湾堰清冷的水里,于是,山湾里响起了兵兵砰砰的水声。又有看水的老田工在大声喊,牛吃秧苗了,牛吃秧苗了,是那个舅子放的牛?嗬,嗬。三个光身泥鳅知道大事不好了,呼啦几下刨到岸边,迅速笼起裤衩,拿起牛箍棒,就朝他们的牛们跑去。上了几道田坎,他们来到他们牛们吃草的地方,老少牛们并没有跑远,仍在原地站立着,都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他们,似乎在说还不多洗一会儿你们也够热的。可他们三个并不领情,高声骂起牛们来,说什么该去耕地了,累死你们我们就不看你们了。又忽而骂起那老看水田工来,眼睛老瞎了,我们的牛好好的,哪里在吃生产队的秧苗!

晚霞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们便慢悠悠赶着牛们上了山。

震耳的鞭炮声不时传来,一缕难得的阳光透过树林斜射在他们的脚下。辈分高的得虎说小时的事哪回忆得完呢,这大过年的,该说说你们这么多年都忙了些啥。

常举说,芸是个大学生,现在是教师,过得最好,芸先说。

芸说,我是一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都是过去的辉煌了。我考起大学时,你们都比我自己激动,说这穷山村里终于出了个“官”,一定会给乡亲们带来福气,你们还送给我许多礼物,我读大学时都带不完,可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让你们失望,让乡亲们失望。我没有帮过乡亲们多少忙,有时还帮了倒忙。我自己还惭愧得很呢。而收入呢,你得虎是个泥墙工,每天工资200多元,你常举呢,是个建筑工,每天工资150元,我是个教师,工资就一个月2000多元,我哪里过得你们好?我要是当初跟我父亲学木匠,也许现在也是一名装修工,工资比你们更高。

有点发冷的得虎说不能那样说,你毕竟是知识分子,地位高嘛。

有点忧愁的常举说,你毕竟还接了个大学生老婆。我没有说到老婆,到了升中去给人家上门作了倒插门,老婆早年得了癫痫病,我既要服侍老婆,又要在附近打工,你有我苦吗?

芸成说,我们是三条抛物线,二十几年前就抛向了不同的地方,现在我们头牵扯在一起。走,我们不能只在这老井边坐着,到我父亲家里去,大过年的,菜不必多,我们三个就还是要喝的。但他们仍然紧紧地挤在一起不愿站起来。

鞭炮声又响了起来,他们似乎在等小时那一轮崭新的月亮。但这是农历初七,哪会有三五的明月。薄薄的雾瓢了过来,它们相信,那几颗璀璨的星星是可以盼到的。

2014.06.27

个人简历:杜安成,四川省南部中学一级语文教师,现为南充市作协会员、政协南部县委员会文史员、“四川省文艺创作骨干”。《四川人文》杂志责任编辑。生于1965年11月5日。1989年毕业于四川民族学院(原康定民族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本科学历、四川师范大学汉语文学研究生课程进修班结业。1989年至2004年在四川省甘孜州新龙县中学任教,2004年9月调入南部中学。本人在《参花》、《康定学报》、《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现代教育报》、《华中科技大学学报》(哲社版)、《今日教育》、《四川文学(中旬版)》、《参花》、《南充文学》、《嘉陵江文学》、《蒲公英》、《诗词月刊》、《晓霞报》、《阆中报》、《九寨沟校园文学》、《南充群文》、《世界汉语文学》等杂志报刊上发表过数十篇小说散文、古典诗词等文学作品和学术论文。有诗文集《囊橐集》出版。 2013年曾参与《南部县民间文学》编写,2014年参与《南部县历届县委书记回忆录》编写(已出上册)。

通讯地址:南部中学语文组 邮编:637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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