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塔记
羑河纪实之八
黑玉塔记
文生
顾名思义，黑塔村因塔得名，村里应该有一座黑色的塔，但我上世纪七十年代少年时期在黑塔村生活时，黑塔已只留下传说，具体位置大家是众说纷纭，黑塔只能在想象中存在。现在想来，让人感觉到历史真的是十分脆弱的，是非常容易灭失的，但是传说却是长久的。
村子以前的名称已不可考，虽然，村里李姓是大姓，但也不能就肯定前村名是李家庄、李家沟、李家寨、李家河、李家荒、李家道什么的。村人坚信，与他村先有不知何方僧人建塔，人们在塔下生活后才成村不同，我们黑塔村虽然也是依塔建村，但即是建了新塔后改的村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为了显示革命，黑塔村一度改名称为“红星村”，就和现在很多开发商把小区用各种各样的洋名命名一个逻辑。这个革命的村名，当时就不被村人和周边村庄的人们认可，私下里还是以老村名相称，不然人们不明白你说的是那个村，只是在官方场合才称革命的村名。人们的忘性也大，现在想来，恐怕知道黑塔村曾是红星村的人也不多了。
前一阵子在不同网上查看老家地图，国内网站有的地图还把黑塔村前的羑河给弄错了，称为汤河，谷歌地图上把村西废弃的水库称为红星水库，可见中外工作不细的作风一样的。准确地说，谷歌上的说法也不完全对，正确的说法是黑塔水库，水库建成之后在五八年发大水时炸堤分洪后就废弃了，若干年后村名才改为红星村。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又改回老村名。红星村的村名存在不过十多年的样子。
其实，黑塔村正确的村名是黑玉塔村，是形容建塔的石材细腻黑亮似玉，日子长了后，人们图省事，把黑玉塔村简称为黑塔村，官方也就默认了。谁也觉着没什么，那里知道在革命年代里是在抹黑红彬彬的世界呢？话说回来，当年要是简称玉塔村，恐怕就不用改村名吧，不过这个简称更是丢掉了黑玉塔的特色。
我们这一带历史上塔很多。虽然众多的塔已不存在，但从村名仍可看到当时塔的盛况。乡政府所在的石林村，早年村里就有几个寺院，于今还残存“法隆寺”遗迹，众多寺院里有很多石塔，称为“释林”，石林实为“释林”的同音字。黑塔村东北面有好几个村以“白塔”为村名，历史上有高白塔、翟白塔、杨白塔、崔白塔、李白塔、毕白塔等村形成“六塔”。很疑心著名的“六和塔”就是从“六塔”中化出来的。在众多的以塔命名的村中，黑塔村别具一格，突出自己的塔是黑色的，这其中肯定有说法。同是塔，就有佛家的，也有道家的，黑塔是道家的。老辈人也说村里早年也有寺院，寺院也有很多佛塔，但是各种塔是能共存于一村的，佛释道还能同居一室呢。
原来村南是一片沼泽地，给村人过河走南岗带来很大的麻烦。传说中的黑玉塔是根据托塔天王手中塔修造的，又说塔的八面体现了阴阳八卦。宝塔填河妖么，但处理水患是一个系统工程，可不是造一个塔那么简单。
这就要说到李家祖宗老子和产生于羑河的《易经》了。
先是，有村人梦中老子托梦，说他骑青牛过沼泽了，要除水患得在沼泽中建堤使水的出口收窄，与南岗形成夹口，在南岗下依《易经》上“鹤呜于阴”建“玄之又玄”的新塔填压。
我们那一带历史上有鹤大家是知道的，鹤壁市就得名于“仙鹤栖于南山峭壁”，但“鹤呜于阴”不好理解，后有粗通《易经》的人给予解释，山之北为阴，河之南为阴，“鹤呜于阴”就在是在南山北面的徒峭上、羑河之南游哉悠哉居而呜之；玄者黑也，白为阳，黑为阴，且万物负阴而抱阳，知白守黑，既然周围白塔众多，我们不可从众，应当建黑色的塔为之平衡。综合起来，当为在村西南岗北面悬崖上、羑河的南面新建造黑色的塔以镇压河妖，隔河建堤坝以束羑水。
圣贤指明了除河患的办法后，人们就照着做。堤坝称为白鹤梁堤，简称白鹤梁。白鹤梁使羑河滩一分为二，梁西依旧为沼泽地，为青牛滩。青牛滩平时是湿地，洪水到来时起缓洪作用。白鹤梁与南山的徒峭北部相夹形成龙门，龙门使羑河水受到约束，受到约束的羑水出龙门后就老老实实走河道，留下大片的河道滩让人明白羑河早年的水势。村前的羑水走了河道，不久就建了桥，据说桥面是厚木板铺成的，一方面是造价底，建造快，在洪水到来前还可把桥板抽走，有利于灾后恢复；另一方面一有急事可把桥板抽走，河对面的人就过不来了，有利于防御。有了桥，人们过河就方便多了，建塔材料的运送就好多了，南岗北峭壁上的黑玉塔就建的快了。于是村西南岗上有了黑玉塔，村西有了青牛滩、白鹤梁，羑河上有了桥，村人过河上南岗和开发南岗就方便多了
从我记事起，白鹤梁顶改造成为水渠，还有水磨房，与对面的山间架了渡水槽。有了磨房，羑水在磨米面的同时，还能使水往东流浇村东的地；有了渡水槽，羑水就能浇南岗北面的地，不过发挥作用的时间都不长。水磨很快就为电磨取代；水库废弃了后，水渠就不能直接引水库放的水了，水就需要从青牛滩抽上来才能走水渠。南岗北面的地，在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后，人们用柴油机和水龙带抽羑河水浇了。
人们善于联想，用传说使家乡神奇美好。黑玉塔建成后不久，就有人与众多的白塔联系起来，既然白塔是白娘子修炼的地方，那么黑塔就是青蛇修炼的地方了。白鹤梁与对面的徒峭的南山相持，仿佛有过桥，但桥已断，有人就说这是断桥，是许仙与白娘子相会的地方。而白鹤梁上的水槽因年久失修断了以后，有人认为这更加坐实了这是许仙与白娘子相会的地方，瞧瞧，接上了就不行，这地方的桥就只能是断的。而离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是许沟村，是许仙的老家；淇水之滨有金山寺，是白娘子为救许仙而水漫金山的金山寺；还有距村东北三五里的“六塔”村，因此有考证说白娘子的故事实际上产生于羑水和淇水一带。故事会长腿，在长腿中也会走了样，又象离家的游子那样定居他方不回来了，西湖有了白娘子的故事才成为名胜。
其实老子托梦、青牛滩、白鹤梁、鹤呜于阴、玄之又玄、知白守黑、仿托塔天王塔建黑玉塔也是人为地联系上去的。有了联系与附会，在体现传统文化的同时，民间也产生了许多说法，于是黑玉塔就有了许多故事，和其它地方的故事联系起来，就慢慢形成了一整套白娘子的故事。说的人只管说，听的人只管听，人们不会去追究这些故事的真假，合不合逻辑。
黑玉塔湮灭的原因，有多种说法。或是年久失修，加上被水冲掏空了基础；或是塔上的石材有灵，你拿一块我抽一块而毁坏的；或是成为革命对象的牺牲品。多种原因导致人们不愿意说，也说不清。
事实上我们那一带很多塔，历史能上溯到唐宋，因为羑河的上游鹤壁集在唐宋元时期是以制造瓷器闻名，经考证还是率先用煤炭烧制瓷器。鹤壁窑的瓷器经汤河、羑河走向各地，鹤壁集因此繁华多时，有能力供养着起这么多塔。后鹤壁集传统陶瓷业式微，但塔还在继续演绎自己的故事。
好多年没回老家了，不知老故事是不是还有人讲。乡愁不仅是怀念养育自己生长的父母和乡亲，怀念滋养自己成长的青山绿水和乡土风情，也是怀念开启自己童蒙的各种故事和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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