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满葫芦的草屋

2016-07-21 20:06 | 作者:星梓 | 散文吧首发

爬满葫芦的草屋

走出那个生我养我的石堰村已经30多年。然而故乡的一街一巷、一树一河一直铭刻在心,而且时光愈久远,愈是魂牵绕。最近,便决意回故乡住几天,重新看看家乡,重新收拾起过去记忆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村名还是那个村名。然而,一切都是陌生的。村子长高了,大多农户都是两三层的楼房,街道变宽了,水泥路面的街,水泥路面的巷,小汽车可以随时拐进任何一家的门口了。记忆中的许多地方都随着这些变动而成了永不回来的风景:再也找不到村东头那几棵在我儿时看来高入云天的大榆树,再也看不到村南那一片浓黑的柏树林;再也找不到小时候钓鱼的众多水塘,再也唤不回天游泳那清澈的一河清水;再也看不见村中央那哺育几代村民的老井;再也看不到那错落交织的一排排草屋,再也寻不见草屋顶上那袅袅的炊烟……

回归故乡所特有的沉静心态,是在故乡之外的别处不曾有过的。我象一个孩子回到村子里,执意地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根。我在村里慢慢走着,细细把现在街巷和过去的记忆一步步丈量,把新楼房的位置和儿时伙伴家的院落一一对接,在记忆的海里打捞故乡的老版图 。

故乡变化太大了!是好事——因为是往好里变。可心底,那个失落啊,让我的脚停不下来。那天,那爬满葫芦的草屋印入眼帘的一刻,我的心,开始时陡然凝聚,再是瞬间空茫,而后是一下子满当当,总算得到了一分甜美温馨的抚慰。

那是村北一个角落里的旧院落。三间草屋坐落在河堤下,矮矮的围墙被水淋得有几处小坍塌。随行的侄儿告诉我,这是本家二大爷的旧宅,老人们去世后,这里就成了一处闲宅,只有在县上工作的三哥偶尔回来在院子种点菜。我急忙走近,细细打量。这草屋虽近乎破败,但仍素朴整洁,满院长满了豆角,黄瓜,几棵向日葵长到快有墙一般高,一棵枣树上还挂满了青青的枣子。最可喜的,是靠东那间草屋顶上爬满了葫芦秧,白花绿叶间还点缀着几个碗口大的葫芦,与院内的绿植融为一体,在晚霞中显得那么凝重、沧桑又温馨。一种旧时光的气息,兜上心头。我默默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转神。那一刻,我像远游的孩子看见了妈,又像孤独行者回到了家。那爬满葫芦的小草屋,圆了我寻找故乡的梦!

儿时的农村,家家都是草屋。每年麦收后,人们都会在自家的草屋或边屋的一角,栽上三四棵葫芦苗。刚开始,要用树枝支架或草绳往草屋顶上做牵引,葫芦苗会用自己长长的须子牢牢缠住树枝或绳子,一寸一寸慢慢长,两三场雨过,葫芦就爬上了屋子。这就不用担心了,葫芦用须子缠绕屋上坚韧的草,象无数钉子,牢牢钯在屋上,有的还会爬过屋顶长到另一边。葫芦秧爬到屋顶后,就会开着小白花,开始结小葫芦了。葫芦花,长长的,象喇叭花;白雪白的,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屋顶上的葫芦花,会引来无数的蝴蝶,有一种灰色的,小茶碗口大的蝴蝶特别好看,但是好像很傻,我们喜欢捉来玩。一般在夕阳西下,光线似晚未晚时分,我们先采两朵盛开的葫芦花,捏在手里,蝴蝶会径直寻花而来,长长的须子深深探进花蕊中,我们两指捏紧花儿,把蝴蝶须子夹住,然后,再用长长的线拴在蝴蝶翅膀下。在傍晚的风里飞跑着放蝴蝶,像天在野外放风筝一样热闹开心:往往是,一个孩子牵着蝴蝶跑,一群孩子跟着蝴蝶追。那是孩提时简单的快乐啊!

草屋爬满葫芦,那是农村一道风景。你想一想,夏天,户户的草屋上面绿盖掩映,嫩秧飘浮,葫芦花的洁白与小葫芦的圆润可,使草屋生气勃勃灵动起来,在炊烟袅袅之下,有着多么朴素又温馨的烟火气!葫芦刚开始是绿色的,长着长长的绿绒毛,慢慢长大就变为白色。这满屋顶的葫芦秧,既为雨季的草屋穿上雨衣,又为油黑的草屋做了点缀,还收获着葫芦。农家种葫芦大都有两个目的,一是成品葫芦做瓢,一是半大葫芦做菜。一般以第一个为主要目的。所以,一般一棵葫芦就保持长一个葫芦,水肥好最多保留两个,葫芦结成后,就要将葫芦秧打头,让葫芦有足够的养分。当葫芦长到一定大的时候,要给葫芦固定位置,免得风雨时伤了它:编一个草垫子垫在葫芦下面,或者编一个网兜罩住葫芦,有的还用一根绳子一头牵住葫芦在屋顶这一边,另一头栓块砖头在屋顶另一面。当葫芦接近成熟,让葫芦秧可以继续长出小葫芦。这些小葫芦,长到碗口大就可以做菜吃。

葫芦极为普通,但是,又特别不同。它不像黄瓜或豆角秧,被害虫欺负的体无完肤,若不打农药,连一片叶子都很难剩下。葫芦却一点这样的担心也没有,它天大的一个功能,就是把所有的害虫都拒之门外。用现在的观点看,葫芦可算得上是绿色环保无公害产品了。葫芦还特别容易栽种,随便在哪儿丢一颗种子,它都长得生机勃勃。

每到秋后,葫芦快成熟时,大人都要让孩子爬到草屋顶,拿着根中号的缝衣针,扎扎葫芦看成不成。扎葫芦也是一门技术:扎得深,就不到火候;很难扎进去,那就成了。不过,倘若只扎朝阳的一面,往往会谎报军情的,因此,更要扎背阴的一面,而且要以背阴一面的成熟度为准。成熟的葫芦摘下来,先要放几天,父亲抽个时间,先用做木工活的墨兜线在葫芦上画出中心线,然后用锯子慢慢把葫芦锯开。再由母亲煮熟,把中间的种子和瓤挖出来。这样,一个葫芦就变成两个瓢。瓢,是那时农民家家必备的家什,一家拥有几个,十几个都正常,作用不同,大小也不一。

瓢的韧性好,分量轻,晒也晒得,泡也泡得,放在水缸里任何时候都漂在水面,随时拿起来就用。瓢不同于其他容器,盛满水会沉底。瓢盛满水之后,自己左摇右晃,把多余的水晃出去,自己仍可稳稳地在水面上停泊,一副傲岸的样子。我总觉得,瓢虽出生在底层,却有自己朴素亲民的风骨。那瓢都是古旧的颜色,里面是一层毛茸茸的气孔。瓢内的气孔有过滤的功效,还泛有淡淡的青草味,真是盛水水清亮,盛粥粥清香。葫芦瓢的耐用性还强,如果不摔不碰,一只瓢可以使很多年。那时,家家户户水缸里、灶台上都有水瓢,在还没有铁制、铝制品且陶瓷器皿也少的年代,瓢是家家户户的生活必需品。瓢也分三类:一类是水瓢,用来舀水,装饭,因为它在人们的眼面上,所以都选周正俊俏的;二类是干瓢,是装粮食,暂放一些杂粮,鸡蛋等;三类是浑水瓢、尿瓢,是歪瓜瘪嘴样式的瓢,喂猪、浇粪水,丑一些没关系。除此以外,还有大的葫芦,经过加工,相当于现在的塑料泡沫,是在水里作业的救生护卫品,是海边捞鱼摸虾的渔民必备的安全工具。

啊!感谢那爬满葫芦的草屋,为我展现儿时生活的一幅画。几十年,远离家乡故土,来到喧闹城市,故乡那爬满葫芦的草屋以及草屋下宁静的生活,在我心里,一直如此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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