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曲沟故事荟萃:鞋片儿上墙

2016-07-11 09:35 | 作者:老姜 | 散文吧首发

刚长大时,怕大人们说起我们儿时的囧事,原因是觉得自己在大人面前没有面子;如今年纪大了则经常会和那些儿时的伙伴一起回味那些糗事,不但有趣,而且还会十分快乐

我记得我十岁那年,正值文革刚刚开始。白天,爷爷和乡亲们一起到田间劳动,间,一些能说到一起的长者便会到我和爷爷住的那两间小西屋来串门。

我家的小西屋是上世纪六四年天盖得。一九六三年农历六月十九日,我们曲沟一代发了一次大水时,老百姓叫涨河,我家的南屋也未能幸免,被洪水给吞噬了。第二年春天,爷爷把南屋塌了的房架和砖瓦临时盖了个小西屋。我记得当时盖房时只是简单的打了打地基,用泼灰泥磊的台基。上面除了梁柱和封檐子用上刀白灰泥垒砌,中间全部是用砖活码的,没用一点泥。屋顶倒是挺富裕,两间房子用了三架梁,屋墙的粉刷也算是齐整,里里外外用的都是白泥(白灰煮麦稷),看起来火焰崭新的。和爷爷同辈的人对此大惑不解,说我爷爷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后来爷爷对我说,捣什么鬼?南屋塌了,杂七八五你不给它安个地方,谁有工夫去看呀?再说了,前院房子怎么规划,现在又没有钱,不弄成临时的,谁知道啥时候掀呀?原来爷爷是“长计划安排”,他在等,等机会。

到了六五年,村里有一家觊觎我家的那片空地,想利用他的运作把俺家南屋宅基地归公,然后再图之。俺家得到这个消息后,就让我刚刚十二岁的姐姐骑自行车走了六十多里路去给我父亲送信儿。我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赶紧请假回家筹划盖房。结果从规划到盖成仅用了七天就把南屋抽了起来。这主要得益于我父亲当时在厂里当工人,能从工友那里及时借到钱,然后再慢慢还人家。从此,俺娘他们住南屋,我和爷爷住在我们家前院的小西屋。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家的小西屋变成了一个“俱乐部”。

记得有一年,是初时节,天黑的比较早、夜显得比较长,当然,大人们熬的夜也就比较深。那些个大人们个个都抽烟,有抽“铁对铁”的(火车牌香烟),有抽大刀片的(大刀),有吸土烟的,更有吸骗烟的(自己不带,老吸别人的),他们弄的屋里乌烟瘴气。即使这样,也经常有邻里的几个小孩儿(十二三岁吧)来凑热闹,听大人们讲故事、说笑话、唠奇闻,这在那种几乎没有业余生活的年代也算是比较开心的了。

那一天晚上,刚吃完晚饭,他们就陆陆续续的来了。有海银的、玉柱的、麻余保等等,接着老刚也来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刚全名叫柳思敬,当时有五十多岁,瘦长脸、黑脸膛,走路躬个腰。由于他好经常莫名其妙的清嗓子,所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家一听到清桑子的干咳声,就知道老刚要来了。

老刚见过世面。据说土改时当过干部,“老四清”时被拿下。老刚说话声音洪亮,也很诙谐,他的“青龙蓄水”小把戏,愣是能把一支干生生的筷子攥出水来,让我们佩服之至。当然,时日久了,总有露馅的时候。后来我们发现,他事先在耳朵上暗藏了一个蘸满了水的棉球,利用他叫我们往他手臂上划十字的机会,趁机把棉球抓到手里,然后用力一攥,流出水来。虽然他的把戏被戳穿了,但我们对他仍然敬佩不已,因为他能给我们带来快乐。

记得那天晚饭后,我刚写完作业,大伙儿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老刚刚一进屋,几个小伙伴便死死的缠住,非要叫他给来个节目不行。老刚严肃的说,“你们想让我出节目,我哪里会呀?前几天那些玩意儿都是我看你们可怜,去求老神,老神才告诉我怎么做的。要我出节目并不难,主要看你们有没有真心了!”

当时有两个比较大点的,一个叫水泉、一个叫有生,还有一个叫和平。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说‘有真心!’

“好!那今儿个就让你们开开眼,给你们来个鞋片儿上墙!(鞋片儿---旧时农民快穿破了的鞋)不过,你们要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放到北墙根儿。放好以后,谁给谁的鞋片儿跪下,我问啥你们如实回答,虚情假意可是啥也看不到哟!”

水泉和有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拿不定注意。我也心里痒痒的,想从煤火台上下去,给鞋片儿跪下,看看这鞋片儿上墙的奇观,就说“我也去!”谁知一个“我”字刚出口,头上便挨了一巴掌,我抬头一看,爷爷正在瞅我,吓得我再也不敢吱声了。

还是有生哥有种,“跪下就跪下,你们不跪我跪!”

在有生哥的的带动下,几个孩子脱下自己的鞋子,成四十五度靠到了北墙根,齐整整的跪下了!

老刚一看几个孩子决意要看这鞋片儿上墙,于是便一本正经的开始了......

老刚:“你叫什么?”

伙伴们各自答应着自己的名字:

“我叫水泉!”“我叫有生!”“我叫和平!”

“你都(你们)多大了?”

伙伴们各自报着自己的年龄:

“十二了!”“十三了!”

“你都(你们)傻不傻?”

他们坚定的回答:“不傻!”

“你都(你们)懵不懵?”

他们照旧坚定的回答:“不懵!”

“你都(你们)都在那儿做的了(做啥了)?”老刚接着问。

“给鞋片也跪着嘞!”

“做了(为啥)给鞋片儿跪的?”

“想瞧鞋片儿上墙了!”

老刚看他们这么执着,就说,“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求求老神,跪好啊!”

老刚披起棉衣就下来煤火台开门出去了。

………

煤火台上的大人们接着你来我往的谈天说地,地下的小伙伴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鞋片儿,盼望着奇迹的出现。我在炕上一边听大人说话,一边不时地瞅瞅,看看鞋片儿到底上没上墙。

老刚呢?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一灯油熬干了,于是又添了一灯,老刚还是没来。

眼看都二半夜了,于是爷爷对下边仍旧跪着的几个孩子说:

“还不起来回去睡觉,老刚早就到里了!”

几个孩子一听说被老刚欺骗了,“哇”的一声全哭了:“大人还兴骗人嘞?”

半个世纪过去了,每每想起这件事我就忍俊不禁,当年的我们是多么的天真呀!

那年,老刚病逝了,几个孩子一起去吊唁,他们说,“老刚啊,我们再也看不到你的‘鞋片儿上墙’了!”

(二〇一三年九月十三日第一稿,本次发表个别文字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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