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吟人生（文：吉伍依作）
歌吟人生
----深切悼念四川省级非遗传承人翁姑达尔嫫
文 吉伍依作
2014年3月6日，著名的彝族民间女歌手、四川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阿嫫妮惹”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翁姑达尔嫫悄然离世，享年86岁。她生在喜德长在喜德却在越西离我们而去，因为那里住着她的一个儿子。
翁姑达尔嫫在这片土地上歌唱了一生，她的名字常乘着歌声的翅膀飘得很远很远。在彝乡，她的歌声家喻户晓，她的名字很多人都不陌生。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从大人的口里听说过翁姑达尔嫫这个名字。在上个世纪80年代，收录机逐渐走进我们的生活，那时候在赶集归来的山路上，在有老人去世的院落里，在有新娘骑马走过的山寨旁，在公社干部的窗台边……我们偶尔会听到一些口弦、一些月琴、一些马布和一些吟唱。其中，最容易贴近人们耳际的就数翁姑达尔嫫这个名字和她所吟唱的那些感人肺腑的歌曲。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歌曲，却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了这个小县城，成了这里的一个文化工作者，当我开始注意到喜德县城东门老桥的桥头上常坐着一个穿着整洁、风骨坚毅的老太婆时，有人告诉我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翁姑达尔嫫，只见她目光有神、口齿伶俐、苍老的脸上依然刻画着当年美丽的轨迹。在她的膝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老式收录机，她的歌声就从这个收录机的卡带里传出，触动着行走在街上的每一颗心灵。据说，这个老人就靠出售这些自唱自录的卡带维持着生活，已经过了很多年。
后来，因为外面来的记者要去采访她，省城来的专家要去看望她，京城来的教授也要去听她唱歌……我就成了为他们带路的人。在我和翁姑达尔嫫刚认识的那几年，我们常在喜德县以前的外贸站找到她，她在那里租住的房子不足10平米，就够安置她的那张小木床，每月租金50元，每次我们都会在这里看到她的那个收录机。她常在院子里和那些远方来的客人交流，有时候拿出一些彝文手抄本，戴上老花镜，为这些现代知识分子朗诵或者歌唱。她说自己属龙，生于1928年；她说她在年轻时因为不喜欢父母为她介绍的男人，违背了父兄的意愿，曾受过酷刑的体罚；她说她后来踏上了一条逃婚之路，被当时的彝区名流罗洪阿牛收留，在那里她有幸学习了古彝文和彝歌经典；她说她所嫁的最后一位男人是县政协的干部，这个男人死后她就只有搬出了单位，开始四处在流浪。
再后来，我们在外贸站再也找不到她了，那里的人都说她搬走了。四处打听之后，我们又在光明镇的老院内和她见面了，她在这儿租住的房子仍是不足10平米，租金也是50元，我们又再一次看到了她的那个小收录机。这是她居住的最后一个地方，之后的几年里，每次去拜访她，我们都会去这个地方。她说擀毡是一项男人干的活，而自己偏偏曾是个远近闻名的擀毡能手；她说她年轻时能骑着骏马四处奔走，还弹得一手好月琴；她说她是个彝族民间的女中德古，一生中调解纠纷无数，如今80多岁了依然有人邀请她去摆平一些事端；她说她于2008年被省文化厅公布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阿嫫妮惹”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峭崖老树，难保朝夕！眼看着翁姑达尔嫫渐入高龄，我们心急如焚！因为每位老人的离去，闪烁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文化都会随之离开我们，一去不再复返，这么眼睁睁的事实我们已见得太多太多！因此，趁早留下达尔嫫的一点什么已成为我们多年的想法。2009年夏，我们终于把年逾八旬的翁姑达尔嫫邀请到了美丽的月城西昌。在短短的一个上午，五十多分钟的即兴演唱就录制完成了，让我们第一次领略了这位民间大师的风采，使我们明白了什么叫一气呵成，翁姑达尔嫫的原生态个人演唱专辑《歌吟人生》就这样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身边！
“白云下方天鹅飞，
天鹅下方雄鹰翔，
雄鹰下方鹞子旋，
鹞子下方是白鸡，
白鸡脚边蚯蚓动，
不停挣扎的蚯蚓，
终为白鸡囊中物……”曲折的路途，坎坷的人生，让她看到了弱肉强食的现实，让她受尽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让她一路吟唱一路行，走过了属于她的所有春和秋。
朝着那阿卜洛哈飞去了；
你伴随着阿里瑟洛鸟，
朝着那瑟洛拉达飞去了；
你伴随着阿扎嘎嘎鸟，
朝着那盐卞洛哈飞去了；
你伴随着哈洛果果鸟，
朝着那莫图洛则飞去了；
你伴随着三月的阿武鸟，
朝着那伙姆拉格飞去了；
你伴随着五月的阿扎鸟，
朝着那大河的彼岸飞去了……
妈妈啊亲爱的妈妈！
死了又活我只见那路旁的小草；
妈妈啊亲爱的妈妈！
去了又回我只见那春天的布谷……”就像她唱的歌一样，她走了，走向那另一个世界！但愿在每个春晨秋暮，我们都能听到她从石姆恩哈飘来的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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