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阿克苏

2016-06-28 11:27 | 作者:雪山苍鹰 | 散文吧首发

那年那月的那个天,在塔里木的腹地漂泊了两年的十八岁的我要回家了。回家的理由有两个:我想回家过年了!父亲写信来说家里给我找了一个媳妇。为了省钱,在建设兵团工作的婶子问好了一位叫张师傅的司机的便车。我归心似箭,提前一天从建设兵团来到王师傅工作的阿克苏车队旅馆住下。旅馆一位管登记的阿姨问了我的缘由。笑眯眯地对我说:你也是来找小张师傅的啊,’这个人就是热心肠,好捎客,不过你也得灵活点啊。我似懂非懂的问了一声:该怎么办呢?她说张师傅抽烟,你买一条烟,另外在路上要管他吃饭。我点点头。出去旅馆在很远的一个小商店花了四元八角钱买了一条名叫(天池)的香烟,是当地一种小有名气的烟。

早上十点的时候,天上飘起花,灰蒙蒙的阿克苏的街道上白皑皑的一层。路上行人穿梭,大都是戴着五颜六色的小帽骑着自行车上班的维族和汉族少女。洗得洁白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觉着个个都很苗条漂亮。我失魂落魄的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望着即将离别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一种说不清的酸楚涌上心头:两年前我作为一个怀揣着文学想的青年从山东半岛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是沙枣花盛开的时节。处处弥漫着特有的浓香沁人心脾。顺着古城宽敞的街道-----大十字一路西走,马路两侧络绎不绝的毛驴车队,驴脖子底下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身着黑白条纹民族服装的维族大叔前面赶着驴车,车上一定有身穿鲜艳的五颜六色的蒙着丝巾的维族大妈和她美丽动人的女儿们。轻快的小马靴、神秘的长丝袜,飞扬的碎花裙、精致的小花帽,还有在风里回荡着的都它尔和维族汉子那粗犷的歌声。粗狂而又神秘的异域风情,对于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十六岁的农家孩子来说,感觉是那样的新奇和迷惑。

晃晃荡荡的客车最终驶进了靠近城南的公路北侧的阿克苏老站,也是我接近七天旅程的终点站。我精神恍惚地走下客车的时候,心里有说不出的怯弱和欣喜。将要见到我朝思梦想的二叔一家了,我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幸亏我还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不至于太狼狈。我把自己的行李放到车站的小件物品寄存处,心想叔叔就快来接我了。我还是给他老人家买盒烟吧。顺着陌生的街道走进一家小卖店,清楚地记得我对商店的汉族姑娘说买烟,她问我买哪一种,我指着那蓝盒子的说就买(天地)的吧,那姑娘挪揄地微笑着,说不是天地,是天池。我红了脸,草写天池和天地在货架上十分不清的。我闹了笑话,出门的时候身后的小姑娘还在笑,只是我忘记了她的摸样。大致应该很年轻漂亮吧。

我买好烟折回车站,焦虑地在车站的站台前等着叔叔的到来。那时候通讯落后,按照车次时间,叔叔大抵能从车站打听到我到达的时间。不一会,有两个穿着很时髦的汉族青年骑着车子过来和我搭讪,问我身上的车票还有用吗,我拿出车票给他们说没用了。那个矮一点的青年一看车票问我是从口里(内地)过来的吗?我说是从山东来的。他一听乐了,呵呵,侯指导员让我们来找了好几趟了,你是侯登田指导员的侄子吧,我说是。他俩不由分说,用自行车一个带着我的行李,一个载着我去见叔叔了。在农一师二团的招待所里,我见到了朝思梦想的二叔,爷俩相拥叙旧。农一师是王震将军在延安起家的三五九旅的化身,之后转战新疆,解放新疆后遵照毛主席的命令:脱下军装,屯垦戎边。成了不穿军装的解放军。二叔是从部队复员后自愿来到这南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担任二团十二连的指导员。我来投奔叔叔一家是想到大西北来实现我的文学梦想的。

然而两年过去了,当我开始对这里的一切亲切而又熟悉的时候,我又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所谓的文学梦想并没有实现,我又要孤身一人离开这儿了!雪越下越大,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人们呵出的气都是白的,我头戴着一顶二叔送给的雷锋帽,眉毛和胡茬上都形成了冰花。在靠近车队旅馆的一大块空地上我看到了一大片维族人的墓群。墓群边半月形的穆斯林标志十分醒目。我却被一副悲壮的画面惊呆了:参差不起的墓穴前,风雪中跪着一群正在祷告的维族汉子,下半身被风雪弥盖,然而他们不为所动,双手合十,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动人的场景,让我对这个伟大的民族肃然起敬。对信仰的虔诚,和对亲人的怀念,使他们忘却了寒冷世界的存在。很多年之后,这幅宛若雕塑般的画面和维族人特有的善良、勇敢,正直的品格一直萦绕在我心里。和今年的3.01云南恐怖事件形成的鲜明的对比,现在很多内地人谈起维族人常常面露怯意,但我所看到的维族人不是这样子的啊!

第二天,两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来旅馆找我,一高一低,高个的是捎我的司机张师傅,矮一点的叫王师傅,也是司机,也是搭张师傅的车去乌鲁木齐提新车的。二人帮我提着行李,来到一个已装满货物的大解放货车旁,张师傅很利索的把我的三件行李放在车厢的货物上面绑好,问我包里有没有怕压怕冻的东西吗?我说没有。我们三人,张师傅左侧开车,我居中,右边是王师傅。我把那条天池烟放到车前台上,张师傅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上路了。

解放牌运输车拉着我们三个缓缓地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 别了阿克苏,别了叔叔,别了我的亲人们;再见,阿克苏。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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