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之掸尘

2016-05-26 17:14 | 作者:梦瑛 | 散文吧首发

逢至年终腊月二十四这天,家家户户都会将自家屋里屋外楼上楼下檐前庭后,打扫得由为干净,这是传承了几千年的,过年时民间俗事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儿。

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能上学堂读书识字的人,不算为多,许多农民不是文盲,就是半文盲。他们中很多人,不懂得“尘”与“陈”谐音,但他们心如明镜般通透朗亮着,亦是渴望着把将过之年的,结在自家的穷苦心酸,晦气无奈,连同那满屋角落里放肆不拘的尘垢蛛网一扫而光,满怀辞旧迎新的欢喜,喜迎新一年的到来;而那时童心稚稚还未入校求学的我,亦是不懂得“尘”与“陈”的相相关系,于我而言,那一天无比繁琐却格外有趣的劳动,是日复一日懒里懒散不加整理的,一次盛大的除扫活动。

说繁琐,一点不为过,逢至那一日,屋里屋外楼上楼下,每一个死角,每一个闲落,都要一一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说有趣,亦是因了个人心性,那时的我,虽是生于贫苦人家,尚且未经世事,也还年幼无知,却也无限渴望一个温暖舒适的家。这个家只要是干干净净的,哪怕是一贫如洗,哪怕是一眼便可望到尽头,只要一家子人围桌吃饭健康平安,这个家就是一个舒而闲适的家;这个家只要和和睦睦的,哪怕是外面下着倾盆大,屋里下着细细小雨,只要一家子人同心协力悲欢与共,这个家便是一个温暖无比的家!

素日里,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奔波生计,母亲总是田间地头忙于种秋收,我还太小丝毫不懂得为劳累辛苦的父母分担家务,只顾玩耍寻乐,弟弟更是调皮捣蛋得让人头疼。每天例行的扫地,亦仅只是扫那长不过10米,宽不过5米,再除去一点摆放木柜家具的地方儿,仅剩不到一半的方寸之地,片刻便可打扫干净,至于屋角闲落的大小不一的蛛迹蜘网,还有木方窗格上堆了又堆的灰尘,从来都是任他们自由散落堆叠,不搭不理。

许是因为临近过年,心里生出些欢喜之情,亦或许是,那些数落太久的角角落落,长时间不曾清扫整理,总会让人烦闷难受,于是到了那一日,便要将平日累积下来的所有懒惰,都一一填补回来。不过,多日积累的蛛网落尘归于一日清扫,定是繁琐倦累的。但一想到清扫之后,屋里空气清新荡漾,陈设简洁整洁,就会满心欢乐无边地荡漾开来!

犹记少时,每逢那日,父亲便会早早起来,待他起来之后,又将我们从朦胧的睡意里分别叫醒,可是睡意正酣的我们,哪里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屈服,所以,总是要等到父亲喊了又喊,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声;叫了又叫,情绪一次比一次激动,甚至于怒至开口骂人,以解燃燃怒火之时,方才肯在暖和的被窝里翻个侧身,再伸个意犹未尽的懒腰,继而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裤子,快步爬下楼梯,灰头土脸的一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徐徐拉开了帷幕!

父亲个子高,就用从集市新添置的扫把,掸去那些藏在高高角落里悬挂已久的蜘蛛网网。那时的屋子,是泥土坯子磊砌的土坯房,楼层亦是用一棵棵柳树杆子隔起来的,家里还算富裕的,用的是柳树杆子切割成的,不薄不厚白白净净散发着柳树清香的木方,一块挨着一块的将楼层拼接起来。这样的土坯房,几乎是没有缝隙的,楼层上堆放杂七杂八的物件,再小都不会掉落到下面,而且看起来也格外美观,缝隙少了,蜘蛛安家的地点自然而然就少之又少,顶多四角结上几个,其他地方一般没有,贫穷家庭里的比之就差远了;挑粱担层的杆子自是差不到哪里去,但隔层的木条就逊色多了,没有完整切合的木块,只能拾捡那些大一块小一块的木片,东拼拼,西接接。因此楼层上面,到处是大洞小眼,走路还得小心再小心,保不定啥时候一个不留神,脚就嘭咚踩进某个大洞,而后,一只脚悬在半空中,丢人倒是不至于的,脚痛却是难免了。堆放东西更是随时会从楼上活下来,老鼠也不忘经常楼上楼下光顾,来去自如!

故而原本就大缝连小洞的楼层,加之蛛网尘埃,更是不堪直视;杆子与杆子之间也是蜘蛛结网筑巢的上好之地。打扫这样的楼层,不仅要辛付不少力气,还要花费许多心思。幸得父亲平日是个整理收拾的勤快之人,只要他一有时间,都会这里翻翻那里弄弄,因而这活对一向细心的父亲来说,却是不再话下的。只见父亲一手紧紧举着扫把,一会儿来来回回的扫,一会儿往缝隙里面使劲的捅来捅去。扫把虽轻,长时间举着亦是累人;积尘虽看似轻若流云,却也别小看了它们,要将之都一一掸尽,它们亦是会让打扫之人,受尽百般折磨。

松散凌乱的头发已是沾上不少灰尘,有的灰尘还分明在头发上洋洋自得;两个鼻孔里因呼吸空气,灰尘更是无拘无束的顺势侵入,一眼看去,两个鼻孔最外面亦是粘连着许多黑黑的尘落;身上更是免不了要遭一次殃,大而长的珠网总会落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担着,忙于打扫的父亲,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无知贪玩的我,则带着弟弟跑去门前寻找长且多枝丫的棍子,继而又跑进屋里,看见哪里蜘蛛尘网最大,就用力把棍子举到哪里,然后一圈一圈的把它们缠裹在棍子上面,才一会儿功夫,便觉得双手阵阵酸痛泪眼蒙迷,方肯罢休,再不胡闹。小孩子行径,自是找乐为主,要真能踏踏实实做些举手之劳的事,父母兴许会少些疲惫烦忧!

父亲打扫完楼层的灰尘蛛网,地面上总会狼藉一片,接下来的工作更是极为繁重。每一个堆放物品的角落都得重新整理收拾,因乱用乱扔,许多东西本该归于这里却被随手扔到了那里,于是乎又在凌乱不堪的局面中开始了分类归放的工作。我及弟弟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替父亲搬放轻巧之物,物归原处,

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在一上午的辛苦努力之下,屋子里变得极其整洁干净,空气变得朗朗清新。柔和温馨的纷呈光线,从擦得洁亮如新的玻璃缓缓照进屋内,一种简静平凡的幸福感瞬间油然而生。其实每个人都一样,终其一生挥洒汗水,辛勤奋斗,为的不过是可以在某个闲来无事的晨光中,一家子人在柔而温和的光晕里,尽情享受相依相守的绵绵光阴。

午饭吃罢,母亲则收拾锅碗瓢盆,把要洗的都一一拾到外面水井旁,这一次洗碗筷锅具,亦是与往日有所不同。生于农村,安于乡下,晨露湿衣衫,炊烟赴青云,这是乡野之人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的小戏。对于整天处于车水马龙喧嚣闹市,或者急于工作忙于应酬的城里之人来说,若能晨起无事看炊烟赴青云,是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淡雅之事。却不知那一场场炊烟袅袅上青云的美景,流过多少心酸无奈的泪水。那是一根又一根燃燃火柴划出的无尽希望,是一枝又一枝熊熊柴火燃烧的切切期盼。到了如今,科技的飞速发展,火柴已然成为了那一代人的深深念想,以及那燃尽余灰细数难清的,无数火柴和柴火之间发生的如烟往事,也早已随风飘完散尽了!

许多乡村人家,一遇停电,农忙倦累的他们,为那一餐简味,也得煞费苦心,或是在冷炉熄灶里放置小块的久置干柴,取些许引火之物将柴火燃烈,为了俭省熟食时间,总会省去碳火,于是,锅具在烟熏火燎之下,漆黑一片,旧一重新一重累积重重,以至于久而久之,清晰起来极为费劲周折。要先烧好足够的热水,清洗锅具的水温偏高,一般要觉烫手才容易将碳火熏黑的锅具洗得干净如新,手要紧握刷丝,来回的搓,待一一洗净,双手亦是被水泡得泛了白!可所有辛苦付出,无一不寄托着乡里农人对过年的无限欢喜,及对来年的热切期盼!

锅具洗净之后,还要涣洗衣物及被褥。那时的农村,洗衣机这种物件农村人根本连看都没看过,清洗繁重的被褥也要全凭那一双弱却有力的手。不过那时的被子,由棉花织得,厚而重实却极为暖和,而着于被子上面的被套,是两块布缝线而成,一块“面子”,一块“里子”。“里子”其实就是一块白布,“面子”一般为红色,上面提得有龙凤呈祥的图案,虽没有如今百般样式千般色泽看起来艳丽漂亮,却是极为耐看,意义非凡的。龙凤呈祥,吉祥如意,是每家每户的心念夙愿!故而清洗时,需将缝线一一拆除,把沉重无比的被子拿到艳阳高照的地方去晒着,只需清洗“里子”和“面子”

即可。洗净晒干后,母亲总会在地上铺放一块宽宽大大的薄膜,然后唤我帮忙,先铺好“里子”,再把被子放到上面,“里子”四周则流出等距宽度,最后把面子放到被子上面,将四个“里子”的角折叠成三角形,以线再密密缝合起来。

犹记那一晚的我,食过晚饭之后,一定会把脚洗的格外干净,早早睡去。躺下去的那一刻,所有疲惫,都会在洗衣粉无边地清香里,烟消云散。在我铺尾上方,有一块亮瓦,若天气晴朗,每一晚,清明皎洁的月亮都会如约而至。我时常惬意盈盈地躺在床上,对着仅有的小小亮瓦之外,那一弯路皎洁无暇的月光,开始无边的遐想畅游,经常忘乎所以的浮想联翩,想一些有的没的,思一些乐的悲的。有时候,我会故意倒头而睡,因为那样子,我只需睁着眼睛,便可觉那月亮就在我头顶上,美丽极了。我还常常,闭上眼睛,感受月光清晖透过那片小亮瓦,轻盈柔软地洒落在脸上无言的温柔。那是一种淡到极致的温柔,它会轻轻抚摸着你的胸口,捂暖心中的冰意凉情,抚平心中的忧事伤怀,赶走你心中的愁怨哀叹。

与一弯清明沉静的月亮隔瓦相望,默诉心肠;枕着几许清晖酣然入,相依孤,许是那时,最幸福的一件事儿!

世事变迁,那泥土坯子堆砌的老旧破陋土房,已不复存在;沧海桑田,那一根根点燃无限希望的细小火柴,也已被流岁换年搁置在记忆深处;世隔多年,那一弯清冷柔情慰人心伤的月亮,亦是被不老光阴狠心抛掷到了经年旧梦里。

一路走来,变的是我们自己心中那些纠缠不清的无尽欲望;不变的,终是那落在心头,刻骨铭心的细碎简静,过而难得的平淡味道,念念不忘却已远隔旧年!

文字:梦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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