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宅

2016-03-27 00:18 | 作者:飞雪∮飘凌 | 散文吧首发

清风徐徐吹过山头上的那枝梨花,花瓣盈盈飘洒,便落到了故乡的老宅子里。

故乡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里,县城颇有古韵,自西汉建昆泽县以来,至元时改称宜良到今已是千载。

城虽不大却也出了不少人物,不少故事岁月的沧桑也映照着这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那时的小城大多住的都是邻里乡亲,每家人都有这么一个或大或小的宅子。父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童们学堂上课,明德知性,这是中国几千年来遗留的传统,自然宁静的和谐统一。

我家的老宅坐落在城北的小丘之上,东靠法明禅空静,西望孔林儒声鸣,南观门山柏苍翠,北接城郭集货行。

余本是小户人家,自然没有那些高墙长梯,深宅大院,然而就是这一份精致小巧的风味,却是让人久久最难将息。宅子是南方典型的小院,一扇朴实无华的实木大门,两则挂着长长的联子,这副联子在我记事起便是由我的外公每逢过年亲手书写,端正苍劲的大字就像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一样,正直刚毅,儒雅含蓄,心虽怀着天下家国,却也唯愿家道昌平。

大门是从内用木削锁起来的,门上有一对双环,是老铜做的,轻轻一扣却异常清响。大门内便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却很干净,每日外婆都会早早起来打扫院落,烧水煮饭。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相夫教子,整顿家常。宅子正前方便是客堂,两侧是卧厢,客堂的二楼是祠堂,堂中挂着“天地君亲师”的幡布和列祖列宗的牌位。我问过外公,为什么家里要放那么多牌位,让人觉得寒瘆。外公说这些都是祖先,是生养我们的家人,我们以为先,追远念祖不仅是对亲人的思寄,更是文化传统的传承,千百年来我们之所以能绵绵不绝,就是因为有传承,并为之坚守。我虽不懂外公说的,但是心中记住了两个字:祖先。

老宅的屋子不高,都是两层,客堂稍高于二侧的耳楼,左边的耳楼又稍长于右边,大门与客堂正门却也非直对,移开于右侧。我幼时不明白这房屋设置为何如此,问过母亲,她也不知,只道历来建房舍都是如此。后来长大看过一些书籍,才明白其中道理,这是传统的风水布局,所谓左青龙右白虎,青龙抬头,白虎翘尾,而大门冲煞于厅堂,大户人家便是用石屏来遮挡,像这样的小院子只能右移虎口守四方。

房屋是典型的砖木结构,墙是青砖铸的,屋顶是石瓦,大梁高柱都是笔直的木料所造,最精致的是那外梁下的木雕,盘花错格,走兔飞雀,匠心独运,栩栩如生。房屋的窗子是木栏格条向外开的,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早已不再糊纸,都装上了晶莹透亮的玻璃。碧瓦上长满了长长短的青苔和多肉植物,我总喜欢爬上屋顶,骑在瓦当上,看着远处的荷风暮霭,山岚叠嶂。

青砖碧瓦,精致小院,一方古井落于院角,古井旁置了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子。外公常喜欢在这石桌上看书写文,而年幼的我却常趴在他身后的一泓小池旁,看那池里小鱼嬉戏游玩。小院里栽满了花木,尤兰花最盛,外公常说品花犹如做人,花性即人性,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自如这庭中兰花,空谷清幽,丝缕沉澜,不为权贵而芬芳,不以无人而不香。

故乡生在南方,地气湿润,经常细绵绵,阴郁痴缠。只要天色一暗,那一串串雨滴便悠悠落于青石瓦上,嗒嗒蛩音似瑶琴弹奏,声声入耳洗涤凡心。儿时的我最喜欢在这下雨的时刻,趴在窗前,听着雨韵空鸣,嗅着泥土清新,望着屋檐滴水,那时的心境也如同这自然一般空灵、舒畅。

外出求学多年,也走过了不少地方,看过北京的高府大院,见过江南的水石秀园,心中仍然觉得最有韵味的还是老宅子的秀雅清淡。快过年关,心中越发激荡,絮中经常回到故乡,回到老宅,看那碧野青草,闻那古韵宅香。坐在宿舍里望着窗外的天际,突然就想回去看看。

心中牵肠挂念的我,学业未成却已决然回到故乡。这座古韵的小城,在短短时光里却也和那些省府城市一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小巧单薄的城镇长大了不知几倍,宽阔的街道,巍峨的高楼,闪耀的霓灯,呼啸的车辆,记忆中的青石板小路,护城河上的石,吆喝买卖的集市,都早已不复存在。

急忙回到家中,外公已然去世,外婆孤身支撑着老宅,小院还是一样的干净,花坛的兰花依旧清香,我踏进门的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着一家人欢笑愉悦的童年时光。老宅依旧在,人却都出外发展了,外婆见我回家,很是高兴,张罗着要去买菜做饭,我叫她不要忙碌,我这次回来会多住几日,可以常陪身伴。

外婆告诉我,因为城市的发展规划,这里已被列入了拆迁范围,不久之后我们就都得搬到安置房去居住。我的心一颤,像是突然间失去了什么,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帮着外婆搬走家里的物件,转头望向花坛上的兰花,外婆叹息说:“多好的花儿,可惜搬不走了。”这是外公亲手植下的,那一棵棵如他一般儒雅的兰花,蓦然鼻子溜酸,眼睛竟模糊了。

挖掘机的轰鸣巨响,仿佛要撕裂这个世界,我静静的站在挖掘机旁,看着这不知住过几代人的老宅,在那无情的铁铲下,终究化为灰烬,每一铲的使下,我的心就是沉沉一痛,这些宅子所融入的不止是一个居住之所,更是一份对先祖的崇敬和追念。

回望这一切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在那记忆中的老宅里,有严慈儒雅的外公,有勤劳贤惠的外婆,有舅舅舅母,有父亲母亲,还有和蔼热肠的邻里,有热闹喧哗的集市,有清水泥滑的小路,有格雅沉韵老屋。然而时至今日,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的阔张,这些延续千年的传承却终没有一个可以容下它的归宿,最后随那秋起的落叶,埋葬在历史的浩瀚洪流中。

时代需要进步是没错的,但为什么不可以另辟蹊径来保留下这些传统文明带给子孙的最后遗产呢。我每次出国,去往欧洲,日本,看到那些现代与传统并存的城市,那些千百年沉积的风韵和血脉相连的传承时,心中不免有些忏愧。回望家乡,四个字眼闪烁于脑海中:不肖子孙!

来年的天,山头的那枝梨花还会随着清风盈盈飘洒,只是那白的花瓣没有了栖息的土壤,不知道会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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