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香

她酿得一手好酒，这酒中数桂花酿最为闻名，这方圆十几条弄堂每逢中秋八月都会请她酿一坛桂花酒。八月十五之夜，赏一轮圆润皎洁的月、品一壶香甜不腻的酒、吃一块皮薄馅多的饼，与家人一块儿度过佳节团圆之日，委实是一种快活人生。而她，捧一杯酒，静静坐在月下……

他巡着酒香来到这里，轻叩木门，向她讨一碗酒喝，她便去新酿的酒坛里盛了一碗酒递给他，他倒不客气，一口喝下，闭上眼抿了抿嘴甚是享受，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他赞道：“酒美，人更美~”她莞尔一笑并不在意，接过他递过来的空瓷碗放置石桌上，继续坐下赏月。他兀自进入庭内，坐在她的对面，和她一块儿看这月色，余光细细打量着她。

一阵风拂过，带着醉人的甜香，他扭头看去，才觉这小小庭院里种着几棵金桂，正值中秋八月，这金桂开得甚是欢盛。他起身，行至树下，托腮望半掩在绿叶后的小花簇，伸手弯下一枝，闭眼嗅香：“夜半轻叩一杯酒，月圆风来桂花香。佳人柳眉为谁锁？俊郎玉树为己栽。”她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随即转身，一拍手掌：“笑了才好嘛，姑娘。”

她以为他只是寻常游人，行至此地，寻常讨一碗酒喝，但是他却每晚都来，与她喝酒赏月玩笑。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晚月上柳梢之时，她便在庭院的石桌上摆上一壶酒，一个碗，一盏杯，坐着等他轻叩敞开的木门。

八月末，庭中的桂花落的稀零，她站在树旁，低头看地上娇嫩的小花，有点惋惜，花期一过就要一年之后才能闻到这甜糯的稥，明明还是那么娇小。敲门声响起，她回身一笑，坐回石椅，给他倒了一碗酒。他却轻笑行至落花前，蹲下，拾起几朵小花放到掌心：“这么香甜的花，不晓得尝起来是否也是甜的。”她来不及开口阻止，他便拈起一小朵花放入口中细品，不想却皱了眉头，猛喝了一口酒，她掩嘴轻笑。他觑了她一眼，有些愤愤道：“这香甜的花呀，怎么吃起来这般苦涩？唉，可惜了这么娇嫩的花。”

“谁说闻起来香甜的花吃起来就是甜的？”她婉转开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嘿嘿，也是也是。”眉眼轻弯，“不过，这香一年就一次有些稀罕呐。”说罢，将掌心剩余的几朵桂花倾入酒中。放了一会儿，端起来喝了一口，酒香夹着淡淡的甜香盈满口腔，一瞬间似乎桂花甜糯的稥被自己含住，是自己散发出来的稥，他楞一会儿，便将手中的酒倒入她的酒杯中，她小抿一口，与他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一年后，同是金秋八月，她与他各抱一坛酒，月下对饮，她脸泛红晕，开心地说此酒名曰桂花酿。他笑而不语。

隔壁邻居闻到这酒香，便纷沓而至询问何酒。她给他们一一饮了，无不美叹称赞，相互预定她的酒酿。她眉眼轻弯，掩不住内心的喜悦。

夜晚一如而既，她脸上盈盈笑意，在庭院上照常摆上酒，坐着等他到来，想要好好谢他一番。却枯等了一夜，直至太阳升起他还是没来讨一碗酒喝。她有些失望，收了酒。

随着不断的改进，她酿酒的手艺越来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达官显贵都来找她酿酒。更有来请她到府上专门酿制桂花酿，她拒绝了，选择留在自己的小屋里，一到夜晚就将酒具放置庭院的石桌上，可日复一日始终未听到期待的叩门声。

不知是因为哪位官员为了升官讨好朝廷还是因为她的酿酒的手艺越来越佳惊动了朝廷，皇上的圣旨由钦差大臣宣至她这小小的门户，她跪下听旨，却拒绝了圣上要她进宫之意，她说：“谢圣上抬爱，民女无才，想要留在家中，恐有失圣上所望。”钦差大喝她违逆圣意，抗旨不尊。侍卫上前将她制住要带走，她神情淡漠，眸中有些波澜回头看了看石桌上的酒壶。她以为她再也不能回来，她以为她再也不能等他，她以为她再也等不了他。却听门外谁爽朗一声令下：“住手！”

她不曾问过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曾问她为何是孤单一人，家中亲人何在，那时又是为了什么锁了眉头。初见之时，一见相知。再见之日，亦是莫逆于心。

八月十五，圆月当空，桂树斑驳地面，他端酒行至她的身旁，笑道：“一个人喝酒要闷死啦，来，本王陪你喝。”她回过神来，冲他一笑。他无奈抬头，说：“当年你就是这么一笑才有了今日手中的桂花酒。”

世人咏颂着当今圣上第七子齐王的丰功伟绩，在与北方匈奴一战中取得大胜，保了这江山几十年的和平安好。说书人为了补填这位德才兼备的王爷单调的桃花，便编纂出齐王一段又一段的佳话在民间传唱。

江南坊间，桂花酒香，她看了他的佳话，轻轻一笑，晕了这一湾碧水，他开口道：“本王弃了亲王府邸，来此小筑，你有没有觉得你的黑顶瓦房都蓬荜生辉啦？”

她摇摇头说世人愚钝：“是没有多少人见过你这个样子么？怎的话本子都将你写成一个出落不凡、温文尔雅、谦谦如玉的男子？”

“本王本就出落不凡、温文尔雅、谦谦如玉，外加风流倜傥。啊哈哈哈。”

乌篷船内，一壶酒温得刚刚好，她端起酒杯，他端起酒碗，笑意婉转，在这烟雨里弥散着一丝丝甜糯的桂花香。

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静静等待，默默守候，既期盼又不期盼，也不枉一种禅意。